宋太祖初步巩固了内部,但他并不能安枕,他对赵普说:“吾睡不能着,一榻之外,皆是他人家也。”宋太祖懂得,对他这个新生政权的威胁,不仅来自内部,而且还来自外部。后梁被后唐几十年血战攻灭的近代史不断提醒宋太祖,而后周世宗南征北伐开拓疆土带来的大好形势也在鼓舞着宋太祖。他决心扫灭群雄,改变分裂局面,统一天下。在当时,中原最有条件的、力能胜任统一全国的,只能是宋王朝。其他各国基本上都是已偏安多年,统治腐朽,内乱频仍。而宋朝建立之前,周世宗内革弊政,外拓疆土,经济军事力量日益强盛,非他国可比。赵匡胤代周,也继承了这样一个大好局面。因此,自然要把周世宗未竟的事业进行下去。
然而,在当时,北有北汉、契丹,西有后蜀,南有南汉、南唐、吴越、荆南等,譬如面对满桌菜肴,从何下箸呢?这也是使宋太祖颇费心思的问题。
他还记得素所钦佩的王朴,在昔日向周世宗的献策:“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得江南,则岭南巴蜀,可传檄而定;南方既定,则燕地必望风内附。”
斯人已逝,这种先南后北的策略是否可行,宋太祖还举棋不定。
一天夜里,大雪纷飞,赵普的府邸响起了叩门声。赵普开门一看,宋太祖独立于风雪之中。赵普慌忙迎进。不久,赵光义也应宋太祖之约来了。这三个赵匡胤集团的核心人物,坐在堂中,围着红红的炭火,吃着烤肉。赵普的妻子给他们斟酒,宋太祖也以大嫂相称,君臣亲密无间,仿佛又回到赵匡胤未即位前的岁月。宋太祖说起了来意,对赵普说,我睡不着,想同你商量攻打北汉。赵普说:“北汉当西北二面,太原如被攻下,那么这西北二面,就要我们独当。等削平各国之后,则北汉那弹丸之地,还能逃到哪去!”宋太祖笑了:“我也正是这样想的,不过想试探一下你的意思。”宋太祖的设想曾与其弟赵光义谈起:“中国自五代以来,兵连祸结,帑藏空虚,必先取巴蜀,次及广南、江南,即国用富饶矣。河东与契丹接境,若取之,则契丹之患,我当之也。姑存之,以为我屏翰,俟我富实则平之。”王朴旧策的启示,赵普的见解,多日的深思熟虑,形成了“雪夜定策”,这就是先南后北。
战略方针确定后,宋太祖准备征伐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高继冲盘踞的荆南。
荆南的军事力量较弱,但战略位置却很重要。这里南通长沙,东距建康,西迫巴蜀,是宋太祖西征南下的要冲。宋太祖派人出使荆南时,就对使者说:“江陵人情去就,山川向背,我尽欲知之。”使者回来说,荆南兵力不强,民困于暴敛,很容易攻取。尽管如此,宋太祖还是想师出有名。恰巧,机会来了。割据湖南的武平节度使周行逢病死,十一岁的儿子周保权袭位,大将张文表不服而反叛。周保权一面派兵抵抗,一面向宋朝求援。于是,宋太祖就决定借道荆南,名为援助湖南周保权,而一箭双雕,乘机灭掉这两个割据政权。宋太祖派遣的慕容延钊、李处耘率领的大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大的抵抗,就先后灭掉了荆南、湖南两个割据政权。
接着宋太祖又以西蜀欲勾结北汉伐宋为由,两路出兵西蜀,经过王全斌、曹彬等人的激战,用两个月又灭掉了西蜀。随后越过五岭,灭掉了南汉。南汉灭亡,使南唐处于三面受敌的形势之下。南唐盘踞的地盘不小,但一直畏惧讨好宋朝。而宋朝在征伐别国时,对南唐也一直是采取羁縻政策,使其处于中立立场。
现在南方诸国有的攻灭,有的臣服(如割据泉、漳的留从效),自然兵锋所指就是南唐了。这时,南唐已自行削去国号,君主改称江南国主。江南国主李煜只会吟风弄月,而对宋朝的进攻却不知所措,他派大臣徐铉去宋朝问宋太祖,为什么要讨伐江南,宋太祖厉声喝道:“你不用多讲了,江南有什么罪,只不过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灭掉南唐,南方还剩有吴越一国,宋太祖没有急于出兵,而是采取了恩威并重的手段。宋太祖把胆战心惊的吴越王钱俶招到汴京,临走给了他一包宋朝臣僚要求扣留钱俶的章疏,吓得他彻底臣服了。吴越的灭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宋朝南征,几乎没费什么气力就平定了。但宋太祖念念不忘的是恢复汉唐旧疆,平定北汉,收复燕云十六州。他在宋军攻灭西蜀后,两次出兵,讨伐北汉,后一次还是他亲自出马。但都因契丹的增援而未成功。此志未遂,宋太祖把平定江南诸国所得金帛运回汴京,建立了封桩库,准备储满五百万之后,向契丹赎回燕云十六州,如果契丹不肯,就用这笔钱作为军费,兵戎相见。终太祖之世,除北汉外,基本上结束了延续几十年的分裂局面,中原和南方广大地区实现了“天下一家”。扫平群雄,也应了宋太祖早年吟诵的“逐退群星与残月”的雄心壮志。宋朝统一事业的胜利,除了宋太祖个人的杰出作用之外,更重要的是统一是“分久必合”的大势所趋,人心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