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兴盛的表现和原因

越简明越好
2024-12-23 11: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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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词的昌盛气象

  词体的发展大致经历了这样一个历史过程:起源于隋唐之际,发展于晚唐五代,昌盛于两宋,衰微于元明,中兴于清代。唐五代是宋词的准备时期,元明是宋词鼎盛之后的衰微时期,固然不能与宋词比盛;即使是清词号称“中兴”,毕竟是鼎“盛”之后的复“兴”,已落于第二位,难以与宋词之“盛”并驾齐驱。宋词的鼎盛表现于下面几个方面:

  一、创作成果繁荣丰硕

  首先表现在作家作品数量空前。宋词作家与作品的数量是非常大的,据唐圭璋先生编纂的《全宋词》与孔凡礼先生辑补的《全宋词补辑》来统计,现存宋代有姓氏可考的词人共1493人,词作共21055首,其中有1569首为姓氏失传的无名氏之作。这个数字既反映了宋词创作所取得的丰硕成果,也是宋词繁荣的一个重要标志。从数量而言,宋词与清词相比,不可言多;但是与唐五代词相比却大显盛况。据新编《全唐五代词》统计,《正编》共收有姓氏可考的词人83家,性质确定的词作有1962首(不计《副编》所收作者60余人、性质不定的作品863首)。可见,宋代词人词作的数量巳在唐五代词创作的基础上翻了十倍有余,显示出宋词创作的空前盛况。

  其次表现在宋代词人别集也大量涌现。别集也就是作家的个人专集,它既是检验一个作家创作成就大小的标志,也是衡量一种文体繁荣与否的指标。唐五代有别集传世的仅有冯延巳的《阳春集》、李璟和李煜父子的《南唐二主词》(合集),其它见诸记录而失传的词集也不过是温庭筠的《金荃集》等数种。而宋人有词集传世的多达313人,其中只有52家词别集原本已佚而为近人辑佚而成,其他数百人的词别集大多代有刻本,广为流传,如柳永的《乐章集》、苏轼的《东坡乐府》、秦观的《淮海词》、周邦彦的《清真集》、辛弃疾的《稼轩词》、姜夔的《白石首人歌曲》等,即是宋代著名词人别集的代表作。这数百家词人别集的产生与流传,乃是宋词创作丰硕成果的集中体现和主要标志。

  二、作家队伍的整齐壮大

  名家辈出,群星灿烂,这是宋词繁荣昌盛的又一个重要标志。据统计,宋代有影响的大词人大致在300家左右,其中堪称“大家”和“名家”的词人排名前30位的是:辛弃疾、苏轼、周邦彦、姜夔、秦观、柳永、欧阳修、吴文英、李清照、晏几道、贺铸、张炎、陆游、黄庭坚、张先、王沂孙、周密、史达祖、晏殊、刘克庄、张孝祥、高观国、朱敦儒、蒋捷、晁补之、刘过、张元干、五安石、陈与义、叶梦得。这批词人分布于北宋、南北宋之交、南宋各个历史时期,无论是从其创作性、表现力来看,还是从其作品的艺术性来看,都堪称是达到巅峰状态的词人队伍,代表了宋词的最高成就。此外,在宋代词人的创作中,还包括着一代代、一群群、一个个的中小词人和业余作者,举凡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乐工歌妓、贩夫走卒、方外僧道、钓叟莲娃等等,他们虽出自不同阶层,却都有多多少少的词作产生和流传

  就个体词人的作品数量来看,宋代词人的创作成果也显现出空前繁盛的景象。唐五代第一个大力作词的词人温庭筠现存词作仅有69首(一作70首),唐五代词人现存作品数量名列前茅的也不过如此:冯延巳112首,孙光宪84首,顾敻55首,韦庄、李珣54首。而在宋代词人中,存词数理在100首以上的就有51人之多,其中宋代著名词人的作品数量大多数在数百首以上,如辛弃疾629首、苏轼362首、刘辰翁354首、吴文英341首、张炎302首、贺铸283首、刘克庄269首、晏几道260首、柳永213首、朱敦儒246首、欧阳修242首、张孝祥224首、黄庭坚192首、周邦彦186首、张元干185首、张先165首、陆游145首、晏殊140首等;在宋代杰出词人中,只有少数词人数量不到百首,如秦观90首、李精照52首、姜夔87首等。作品数量的大幅度增长,反映出宋代词人创作热情的高涨和创作能力的加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宋代还涌现出了象柳永、晏几道、秦观、贺铸、周邦彦、辛弃疾、姜夔、吴文英这样的一大批倾力于词的创作的专业化的优秀词人,这是宋词走向繁荣的又一个标志。

  三、宋代词的昌盛气象还体现为词体词调的成熟完备

  一代文学、一种文体的繁荣与否,也与文学形式规则的是否成熟完备密切相关。如果一种文学的形体特征还没有定型与成熟,似乎很难期望这种文学形式的创作能取得怎样辉煌的成就。词是一种新型的音乐文学形式,经过唐五代民间词的创作和文人词的发展,词的音韵格律等形体规范已基本形成,词以长短句为主体的形体特征及其由音乐所陶铸的以娱乐抒情见长的文学特性也逐步显露出来。正因为如此,从晚唐到五代,词体文学才渐渐引起文人们的兴趣与爱好,词的创作才慢慢走上发展兴盛的道路。但是在整个唐五代时期,词体的发展毕竟十分有限,再加上唐诗光芒的闪烁与掩映,词体文学的发展也就受到了较大的限制与影响。隋唐音乐文化在融和南北、中外音乐文化的基础上达到了空前繁荣的境界,燕乐曲调大量创制并广为流行,但是词的创作实践却为滞后,实际被用作填词歌唱的燕乐曲调并不太多。据《花间集》、《尊前集》、《阳春集》、《南唐二主词》和敦煌曲子词的作品实例来统计,唐五代词所用曲调共147调,再加上其他散见词作所用曲调,总数不过在200调以内。从唐五代所用曲调的形式来看,大多为体制简便的令曲;以双调体居多,有些还是单片体;长短句的杂言体虽已占据主流,但齐言体的形式也占有相当大的比重。敦煌曲子词中已出现《内家娇》、《倾杯乐》等少量长调慢曲,加之中晚唐以来文人词中出现的《卜算子慢》(钟辐)、《八六子》(杜牧)、《歌头》(李存勗)、《金浮图》(尹鹗)等曲调,整个唐五代词所用长调慢曲也不过在10调左右。小令的体式也就决定了唐五代词在思想内容和艺术风貌上,呈现出相对“小”的格局与气象。

  与唐五代相比,宋代的音乐文化不仅有更大的繁荣,而且有更新的风采。除了继承唐五代创制和流行的燕乐曲调这笔富贵的音乐文化遗产之外,宋代的燕乐新声更是层出不穷。尤其是在仕宗朝至徽宗朝约一个世纪的时期里,随着市民阶级的成长壮大和城市文化的发展兴盛,市井新声腾涌竞起,极大地推动了整个社会的音乐文化迅速走向繁荣发达。加之宋代教育的全面发展,精通音乐能度曲制谱的文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像柳永这样的热爱音乐艺术的专业化词人的大量涌现和倾力创造,宋代燕乐曲调的总数不仅大大超越了前代,而且曲调的体制更为丰富多样,令、引、慢,大小长短,兼有众体,琳琅满目;不仅传统的小令体式在唐五代的基础上更趋精美娴熟,而且新兴的长调慢曲尤为新颖多姿;不仅音乐曲调的表现功能更为全面多样,而且音韵格律及方法技巧等形式规范也更为稳定精严。于是则词调大盛,众体兼备矣!

  据统计,在《全宋词》及《全宋词补辑》中,宋代词人共用词调881个;若计入同调异名者,则共用1407调;若再加上一调多体的情况,则宋词所用词调大致有近2000种体式。宋词所用词调的总数不仅比唐五代词翻了约6倍多,而且也为明清人的依调填词提供了词谱的格律规范。其创调之丰富、用调之繁多,的确堪称前无古人,后无继者。唐五代词的用调主要以小令居多,形式较为单一,而宋词用调则是短调小令与长调慢曲兼备,各擅胜场。据统计,宋词使用频率最高的词调,取其前10名依次为:《浣溪沙》(775首,指用此调创作的作品数量)、《水调歌头》(743首)、《鹧鸪天》(657首)、《菩萨蛮》(598首)、《满江红》(549首 )、《念奴娇》(535首,含《酹江月》103首)、《西江月》(490首)、《临江仙》(482首)、《减字木兰花》(426首)、《沁园春》(423首)。可见令词的使用频率虽略高于慢词,但令词与慢词的比例仍然保持大体均衡的态势。就个体词人的用调情况来看,唐五代词人用调最多的是冯延巳,也不过36调,其他用调较多的词人如孙光宪、毛文锡、韦庄、温庭筠等,则大多在20调左右。而宋代词人的用调则大幅度地增多,如柳永用调133个、张先用调100个、周邦彦用调112个、辛弃疾用调104个、吴文英用调146个。最为突出的例子是以“自度曲”而著称的姜夔,其词作总数虽只有87首,用调却多达56个。

  新颖的形体风采更强烈地引发了主体的审美情趣,成熟的格律规则更有利于激发作者的创造能力,完备的曲调体式也为词人提供了更广阔的选择空间和创作条件。总之,词调的繁兴与完备,形体的成熟与新变,规范的建立与完善,既是宋词昌盛气象的表现之一,也是宋词繁荣鼎盛的原因之一。

  第二节 宋词繁荣之原因

  一、国家之统一,经济之发展是宋词繁荣的社会原因,即外部原因。

  北宋王朝结束了五代十国分裂的形势,由于全国统一,社会生产力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当时农业、手工业的发展,特别是矿业、造船业、纺织业、煮盐业以及采茶、酿酒业的日益兴盛,又促使商业经济愈趋繁荣,雕板和活字印刷术的使用,对文化传播更是起着直接的影响。宋初颁布了标准的度量衡器,改革了币制,整顿了税制,还改进了以首都汴京为中心的水陆交通网,使之成为“八方争凑,万国咸通”(《东京梦华录》)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宋王朝为了巩固封建统治,还提倡纲常名教、等级名分,命窦仪裁定《三礼图》,和岘订正“雅乐”,企图礼乐维持帝王尊严。同时还企图利用娱乐来消弭反抗,对于流行民间的“俗乐”亦在留意搜求,并不予以排斥。当时民间娱乐,可称是多种多样,勾栏瓦肆,演出多种技艺;茶坊酒楼,竞唱各种新声。汴京本是五代时的旧都,曲子词在五代时就已流行,如花间派词人和凝就被人称为“曲子相公”。宋初,这种新起的曲子词在民间,在文人学士手中蔓延起来。宋初在削平各割据小国后,获得了大批技艺高超的乐工歌妓,“四方执艺之精者皆在籍中”(《文献通考· 乐考》)。他们集中到京师,呈献来自各地民间的精湛技艺,并与汴京的艺人交往切磋,这对各种乐曲的创作、提高和传播起着很大的作用。新创作的乐曲和原有的旧曲又都需要新词,除了民间无名氏的制作外,还有文人参加这一工作。《避暑录话》就记载了柳永“善为歌辞,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于是声传一时。”宋词就在这种特定的社会条件下不断发展着。

  北宋交替,靖康之耻一直铭刻在汉民族的心中,渴望恢复成为人们的主旋律。但以高宗赵构和秦桧为首的投降派,偏安一隅。因而文人们纷纷慷慨悲壮一发于词。宋金对峙渐趋稳定,大宋尚有半壁河山,江南一带沃土千里,物产丰富,水陆交通发达,临安成为著名都市,经济亦发展起来,出现了回光返照的局面,文人雅士、达官贵人都沉醉于升平之中,“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林升《题临安邸》)。宋初的以词来“娱宾遣兴”在此时又得以发展。

  此外,市民阶层的兴起,影响到社会的审美心理之变化。人们把兴趣由欣赏诗文而转到这个俗文学中来。柳永就是把词引向市民中去的杰出作家。因此,市民阶层之出现,亦是宋词繁荣的原因之一。

  1、从宋人的特殊心态看宋词之繁荣

  词在晚唐五代就成为歌舞宴前“助娇娆之态”、“娱宾遣兴”的玩乐手段。花间词人的词无不缕金错采、描红吐翠。在人们的心目中“词为艳科”,妖艳甚至被认为是词之为词的本性所在,“不着些艳语,又不似词家体例”(沈义父《乐府指迷》)。因此“诗庄词媚”成为当时人们的普遍的思维定式。这种思维定式也影响着宋代词坛。宋统治者为了整肃纲常,大兴伦理,“务本向道”(《能改漫录》),因此,他们“不喜郑声 ”(《宋史· 乐志》),把词视为玩物小道,“侧艳小技”,排挤在正统文学的殿堂之外。但奇怪的是,他们在观念上极端鄙弃,在创作上却不遗余力。宋太宗本人不仅爱听,而且还自制“新声”。讽刺柳永“彩线慵拈伴伊坐”的晏殊有《珠玉词》一百三十六首,其中不乏“一曲细丝清脆,倚朱唇,斟绿酒,掩红巾”(《凤御杯》)、“慢引萧娘舞袖回”(《采桑子》)的浅斟低唱。力倡“究古明道”的欧阳文忠公,存词二百四十一首,更有“走来窗下笑相扶……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南歌子》)的缠绵小词。此外如范仲淹、寇准、王安石等都能写词。总之上自宫庭、阀阅、显宦,下至名士、学者、市侩、歌妓、武夫、走卒以及隐逸方外之人,都能制作几首歌词。《宣和遗事》中有一段有趣的记载:

  宣和间,上元张灯,许士女纵观,各赐酒一杯。一女子窃所饮金

  杯,卫士见之,押至御前。女诵《鹧鸪天》词:“月满蓬壶灿烂灯,

  与郎携手至端门,贪看鹤阵笙歌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

  恩,传宣赐酒饮杯巡。归家恐被翁姑责,窃取金杯作照凭。”徽宗大

  喜,以金杯赐之,卫士送归。

  这一段轶闻,说明词在当时是何等的普及。尽管观念上把它视为“小道”、“艳科”、“诗余”,但人们又是那么喜爱它。“他们在闲居时唱着,在登临山水时吟着,他们在絮语密话时微讴着,在偎香倚玉时细诵着,他们在欢宴迎宾时歌着,在临歧告别时也唱着。他们可以用词来发‘思古之幽情’,他们可以用词来抒写难于在别的文体中写出的恋情,他们可以用词来庆寿迎宾,他们可以用词来自娱娱人”(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甚至更令人奇怪者:分明是在奉命和敌人画分地界的时侯,而念念不忘的是个人享乐,家中的爱妾,把这种心愿写到词中,这奉命画界的大臣就是韩缜,他的《凤箫吟》,缠绵悱恻之音,就写在要和敌人面对面斗争的前夕,以至于神宗皇帝赵顼听到这词,就叫人替他搬取家眷来满足他的心愿。

  既视词为“小道”,又如此喜欢写它,似乎矛盾,其实这是宋人特殊心态的反映。宋代是个封建伦理空前强化的时代,也是一个君臣逸乐、享受成风的时代。作为统治阶级,他们必须忠君爱国,克尽职守,必须维系伦理纲常,一副正人君子脸孔,而作为统治阶级中的成员,荒淫享乐又是其本能欲望。他们一面要做一个道貌岸然的君子,一面又要沉湎声色。要维系这种心理平衡,唯一的办法是叫人格分裂,造成阴与阳两个自我,带来正统与邪艳两种创作。因此他们要说理论道时就找来传统的言情抒志的诗,要渲泄自己的不可抑制的情与欲时,就找来不避浮艳的“诗余”,这种双层人格,这种特殊的心态,就是宋人既鄙弃艳词又不遗余力制作艳词的原因。也正因为统治阶级大力制作与提倡,也刺激了词的发展,带来了词的繁荣。它终于没因为观念上的鄙弃而终了它的生命,反而显出勃勃生机。

  2、宋词之繁荣,是文学内部规律所致。

  正如诗进入盛唐时期,其体式虽经晚唐五代,但仍刚具备,正是文人施展创造性的有利时机。“他们不能诉之于古文的情绪,他们不能抛却了的幽怀愁绪,他们的不欲流露而又压抑不住的恋感情丝,总之,即他们的一切心情,凡不能写在诗古文辞之上者无不一泄之于词”(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

  3、宋词的始终没有成为正统雅文学,也是它长足发展的一个原因。

  在我国文学史上,统治阶级对唐以前的几种文学以儒家思想为依据作了封建正统的解释:起于民间的《诗经》被冠以“成人伦、美教化”的“先王之教”;屈原的楚辞被树为“温柔敦厚”、“怨而不怒”的典范,汉大赋的“讽一劝百”被认为大有利于世;唐代文文,是“贯道之器也”。至此“诗言志”、“文以贯道”的儒家正统文学的道统形成,诗文也取得了正统地位。而宋词虽经过文人染指,也虽经过东坡的提高品位的努力,但它一直未成为正统(虽然也不全是宋元明清的俗文学),是“小道”、“诗余”、诗文成为正统,“言志”、“贯道”的要求范围着它,使它走向狭窄,使它日趋老化、保守,宋词的非正统化从反面刺激了它在民间的泛滥,刺激了它的发展。它可以写进各种各样的题材,表达各种各样的感情,“言志”“贯道”的老态龙钟的诗文反而在它面前显得步履蹒跚了。这从宋词发展到后来因文人的日趋染指而趋渐缩短与正统化的距离,因而其青春活力也趋渐减少终于衰老,从反面说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