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似乎表明诗人要在尘世营造幸福的生活,但诗人又用实际行动拒斥了对生活的介入。“从明天起”表示时间上的断裂,和过去、现在形成间隔,似乎意味着姿态和目光的转移;“从明天起”,语气的断然,像一个单纯的少年在下决心。然而诗人已选择了的理性自觉的心灵探索无法轻松地中断。
“做一个幸福的人”,作为一个具有自主自为能力的人,诗人自然有选择生活的自由,他可以选择去感受“幸福”。这里的“幸福”被限定在日常生活的意义范围内,主要指向满足日常欲望(物质的以及情感的)、享受世俗快乐,例如“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与亲人通信,等等。可以在“关心粮食和蔬菜”的过程中,感受日常生活本身包含的享受物质快乐、使人休闲放松的内容,欲望的满足具有接近幸福感的可能。从诗句表层含义看,似乎诗人正走出自我的心灵重轭,试图理解、接受、融入“每一个人”所能理解的“幸福”之中;但同时又矛盾重重。在诗人心目中,这种“幸福”更多是一种被体验的过程,它距离诗人苦苦追寻的理想境界仍很遥远——“幸福”在这里仍然是一个等同于世俗快乐的、在“尘世”中被追寻的东西(过程)。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告诉”意味着沟通,和人们交流、讨论关于幸福的感受和体验。“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精炼地表述了一种体验:我们所能感受到的“幸福”,往往是在一瞬间,如同闪电一般的短暂;而就在“幸福”的那个瞬间,那种感受是如同闪电般的直击心灵,带来巨大的冲击。
这样的激情甚至引发了诗人要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温暖的名字”的浪漫想象与冲动,显示了一种“走近”、“亲近”的姿态。“在海子看来,由于现代文明的畸形,人们无论是在他们所处的时代还是在他们关乎历史的记忆的情境中,都日益丧失了对生命作为一种奇迹的感受能力。所以,他认为自己有责任通过诗歌来帮助我们恢复对生命的感受力。洋溢在海子的抒情诗中的种种奇妙而热烈的情感,都与这种审美判断有关。”因而,这种亲近,更多是在与自我生命的内在意识对话,通过这种方式,诗人关心的仍是抽象的命题,具有形而上的指向和自赋的使命感和神圣感,在表面的亲近中透着本真的孤绝。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诗人想象自己有这样一个既可以喂马劈柴关心粮食蔬菜的房子(在现实生活——尘世中的位置),又有一个超离生活之外,眺望大海(超越尘世的理想彼岸)的姿态和空间。这句话在诗的首章末尾出现,表达了既能融入尘世的日常幸福,又保持作形而上之观照和思考的愿望;但在第三章末尾,同样的句子,加了“我只愿”这一表示祈使的词语,却表达了另外一种选择,面朝大海,同时就是背对尘世,他将“在尘世获得幸福”的祝福赠予“陌生人”(或者说是“每一个人”),自己还是坚守自我的空间和姿态。
雪花的快乐
徐志摩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赏析】
最喜欢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那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愿做一条水草。”我也喜欢这首《雪花的快乐》。 这首诗体现了闻一多先生所提倡的三美原则:建筑美,绘画美,音韵美。
首先看建筑美。诗分四节,每一节五行,每到第四行时都使用反复的修辞手法。“飞扬,飞扬,飞扬”“消溶,消溶,消溶”体现出了雪花的快乐。
再看绘画美。那洁白的雪花,好像是一个精灵,或者是一个白马王子,他飞啊飞,他一直有自己的追求,最终落到了心仪的女孩的怀中,“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它在苦苦寻觅以后,终于获得了快乐!
最后看音韵美。第一节压“a”“ang”韵,第二、三节压“u”“ang”韵,第四节压“ong”韵,读起来音韵和谐,生动形象,有柔和的美感。
《雪花的快乐》无疑是一首纯诗(即瓦雷里所提出的纯诗)。在这里,现实的我被
彻底抽空,雪花代替我出场,“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但这是被诗人意念填充的雪花,被灵魂穿着的雪花。这是灵性的雪花,人的精灵,他要为美而死。值得回味的是,他在追求美的过程丝毫不感痛苦、绝望,恰恰相反,他充分享受着选择的自由、热爱的快乐。
雪花“飞扬,飞扬,飞扬”这是多么坚定、欢快和轻松自由的执著,实在是自明和自觉的结果。而这个美的她,住在清幽之地,出入雪中花园,浑身散发朱砂梅的清香,心胸恰似万缕柔波的湖泊!她是现代美学时期永恒的幻像。对于诗人徐志摩而言,或许隐含着很深的个人对象因素,但身处其中而加入新世纪曙光找寻,自然是诗人选择“她”而不是“他”的内驱力。
与阅读相反,写作时的诗人或许面对窗外飞扬的雪花热泪盈眶,或许独自漫步于雪
花漫舞的天地间。他的灵魂正在深受囚禁之苦。现实和肉身的沉重正在折磨他。当“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令他唱出《雪花的快乐》,或许可以说,诗的过程本身就是灵魂飞扬的过程?这首诗共四节。与其说这四节韵律铿锵的诗具有启承转合的章法结构之美,不如说它体现了诗人激情起伏的思路之奇。清醒的诗人避开现实藩篱,把一切展开建筑在“假如”之上。“假如”使这首诗定下了柔美、朦胧的格调,使其中的热烈和自由无不笼罩于淡淡的忧伤的光环里。雪花的旋转、延宕和最终归宿完全吻合诗人优美灵
魂的自由、坚定和执著。这首诗的韵律是大自然的音籁、灵魂的交响。重复出现的“飞扬,飞扬,飞扬”织出一幅深邃的灵魂图画。难道我们还要诗人告诉我们更多东西吗?
步入“假如”建筑的世界,人们往往不仅受到美的沐浴,还要萌发美的守护。简单
地理解纯诗,“象牙塔”这个词仍不过时,只是我们需有宽容的气度。《康桥》便是《雪花》之后徐诗又一首杰出的纯诗。在大自然的美色、人类的精神之乡前,我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这种守护之情完全是诗意情怀。而这又是与《雪花》中灵魂的选择完全相承。只当追求和守护的梦幻终被现实的锐利刺破之时,《风》才最后敞开了“不知道”的真相以及“在梦的轻波里依洄”的无限留恋和惆怅。
因此我们说,《雪花》、《康桥》和《风》之成为徐志摩诗风的代表作,不仅是表面语言风格的一致,更重要的是内在灵魂气韵的相吸相连。茅盾在三十年代即说:“我觉得新诗人中间的志摩最可以注意。因为他的作品最足供我们研究。”(《徐志摩论》《雪花的快乐》是徐志摩诗第一集《志摩的诗》首篇。诗人自己这样的编排决非随意。顺着《雪花》→《康桥》→《风》的顺序,我们可以看到纯诗能够抵达的境界,也可以感悟纯诗的极限。如是,对徐志摩的全景观或许有另一个视角吧!
情 歌
刘半农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真诚,直率,热情的爱情诗。
天上的街市
郭沫若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我想那缥渺的空中, 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你看,那浅浅的天河,
定然是不甚宽广。我想那隔河的牛女, 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 我想他们此刻,
定然在天街闲游。不信,请看那朵流星。 那怕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
充满想象,幻想,很浪漫的一首诗。
细雨
朱自清
东风里掠过我脸边, 星呀星的细雨, 是春天的绒毛呢。
充满通感的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