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著名的自虐游期间,晋文公重耳曾被卫国、曹国、郑国人先后冷遇过。晋文公对此耿耿于怀,其中他最恨的是曹共公
城濮之战前夕,晋文公的军队向城濮战场移动时,沿途攻破了曹共公的曹国,并可能对曹人进行了报复性打击。《左传》记载他命令士兵不许骚扰“僖负羁”家,以报答僖负羁送他点心吃和玉璧的旧恩——可见,别人的家还是可以骚扰的。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虽然不许侵犯僖负羁的家,然而,魏仇和颠颉却惹祸了。因为他俩是武人(负责给重耳赶车,当保镖)。俩人心里有气,于是一把火把曹人“僖负羁”家烧了。重耳大怒,觉得下属太没规矩了,于是把颠颉处死,传首级于三军。通过这个行为,重耳表达了对僖负羁的感谢。
魏仇也是放火者,而且放火的时候,还很笨,竟把自己砸伤了。这种残废人,更是留不得了。晋文公也想杀魏仇。但魏仇的武功可能比颠颉大一些,杀了可惜。于是重耳派人去“探病”。魏仇不傻,把伤口裹紧了,咬着牙表演了三级跳,证明自己还是能用的。重耳于是放他一马,但也不再让他当保镖(车右)了。
曹共公被晋文公抓在监狱以后,非常浪费粮食,于是晋文公干脆把他废了,不许他再当诸侯了。不料,晋重耳突然闹了病,看病的医生接受曹人贿赂,于是瞎分析病情。医生说:“您不应该废曹共公,因为都是姬姓的兄弟国。灭了兄弟之国属于无礼。”古人比现代人老实,他们怕天,他们觉得闹病都是上天对于他失德行为(if any)的惩罚,重耳怕天,也怕死,于是只好恢复了曹共公的君位。
现在说卫成公,也被重耳俘虏了——我们叫他小卫,他爹卫文公(老卫)当年曾经不许晋重耳进城,直接导致了重耳绕道卫国北部五鹿地区吃泥。虽然这是老卫的事,但帐要转算在儿子小卫头上。重耳在城濮之战后抓住了一直流亡在外不敢回家(怕晋文公揍他)的小卫,并且竟命令医生给小卫下毒药,把小卫卫成公鸩死——重耳是有点变态了。不知道巨蟹座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可怕。
小卫吓坏了,私下贿赂医生大哥,医生收了红包,就把耗子药多兑了点水(当然,严格来讲是鸩酒,鸩是一种鸟,可能带有剧烈的禽流感病毒,喝了鸩鸟羽毛泡的酒就死)。医生把鸩酒稀释了,小卫喝了,居然没死。随后,鲁僖公和周天子亲自为小卫求情,终于免于一死。
但重耳还是以盟主身份分割卫国土地,割下来送给他所喜欢的宋国(因为宋襄公以前送给流浪的重耳二十辆大马车,晋、宋关系好)。
晋重耳是一种复杂的双重性格:一方面他会很宽仁,比如他“守约降原”、“义释阳人”,都传为了仁义的美谈。对于有恩于他的人,比如僖负羁和老叫花们,他都格外记得去厚厚回报(那两个敢于惹了他的“恩人”僖负羁的部将颠颉、魏仇,他分别把他俩干掉和撤职;介子推割下大腿肉给他吃,他最后穿上凶丧之服向老介真诚地表示歉意,并封赏老介;宋襄公送给他二十辆大马车,他就送给宋襄公的儿子一大块卫国土地)。但另一方面他又非常爱记仇,稍微惹过他的人,譬如曹共公、卫成公、郑文公,都被他秋风扫落叶般无情打击得要死:废曹共公,杀卫成公,以及后边猛攻郑文公,简直是想要对方的命。重耳的愤怒表现得令人不寒而栗。可谓睚眦必报。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是对的,但到了睚眦必报的地步也不好。所谓“睚眦”,是龙的儿子。龙一共生了九个小孩,各不相同,睚眦是老八,性情凶残,跟人玩儿命是它的特长,所以把它装饰在刀剑上,预备随时搏击。“睚眦必报”这个词,说某人气量狭小,被人瞪上一眼,也要打回去,你一点儿不能惹他。鲁迅就被人这样骂过。
对于重耳来讲,曹共公看看他的肋条,他就受不了了,最后处心积虑攻破曹国,把曹共公捆起来,当着曹国三百家大夫的面去数落,并一度废为庶人,还灭了曹国,所施的报复超过了对方的罪过,比起韩信不记胯下之辱,确实度量小了许多。
当然,重耳攻曹,也是为了战楚的战略计划服务的,后来还是给曹国复国了,但无论如何,春秋五霸中,像他这么善记仇的,恐怕没有第二人。
晋重耳一方面仁义,一方面有点儿睚眦必报,这种双重性格,大约跟他人生受了太多波折遭难有关。世态的炎凉和冷暖屈辱,使他有点急不择路,处理某些事情有点儿极端。
刨出重耳的双重性格不讲,他还属于比较脾气暴烈的一类。当初,五鹿的野人给他吃泥,他就蹦下车去挥着鞭子要去抽野人;而狐偃赚他乘车离开齐国,他居然夺过大戈,下去砍狐偃。他确实脾气暴烈啊。这跟晋国人地处山西,受北边的游牧狄人文化影响有关。而且重耳还长期流落翟国,更沾染了猛烈的狄风,所以脾气暴烈。当年楚成王请他吃饭,他却青着脸摆谱,恨不得在桌面上就打起来,也就不奇怪了。后来的晋国分出去的赵国人也是慷慨悲歌的,而山西大汉关羽也是脾气大的。
所以,如果说山西的重耳暴烈,因为受了狄风的传染,那齐国的齐桓公活泼开朗、礼仪奢侈、开放好色,则是对东夷文化进行了继承的齐文化的一贯特点,并且受了旁边鲁文化的辐射;而宋襄公的迂腐,则是遗民国家的必然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