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契诃夫《变色龙》原文:
警官奥楚蔑洛夫穿着新的军大衣,手里拿着个小包,穿过市集的广场。他身后跟着个巡警,生着棕红色头发,端着一个罗筛,上面盛着没收来的醋栗,装得满满的。
四下里一片寂静……广场上连人影也没有。小铺和酒店敞开大门,无精打采地面对着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像是一张张饥饿的嘴巴。店门附近连一个乞丐都没有。
“你竟敢咬人,该死的东西!”奥楚蔑洛夫忽然听见说话声。“伙计们,别放走它!如今咬人可不行!抓住它!哎哟,……哎哟!” 狗的尖叫声响起来。奥楚蔑洛夫往那边一看,瞧见商人彼楚京的木柴场里窜出来一条狗,用三条腿跑路,不住地回头看。
在它身后,有一个人追出来,穿着浆硬的花布衬衫和敞开怀的坎肩。他紧追那条狗,身子往前一探,扑倒在地,抓住那条狗的后腿。紧跟着又传来狗叫声和人喊声:“别放走它!”带着睡意的脸纷纷从小铺里探出来,不久木柴场门口就聚上一群人,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仿佛出乱子了,长官!……”巡警说。
奥楚蔑洛夫把身子微微往左边一转,迈步往人群那边走过去。在木柴场门口, 他看见上述那个敞开坎肩的人站在那儿,举起右手,伸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给那 群人看。他那张半醉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我要揭你的皮,坏蛋!”而且那根手指头本身就象是一面胜利的旗帜。
奥楚蔑洛夫认出这个人就是首饰匠赫留金。闹出这场乱子的祸首是一条白毛小猎狗,尖尖的脸,背上有一块黄斑,这时候坐在人群中央的地上,前腿劈开,浑身发抖。它那含泪的眼睛里流露出苦恼和恐惧。
“这儿出了什么事?”奥楚蔑洛夫挤到人群中去,问道。 “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干吗竖起手指头?……是谁在嚷?”
“我本来走我的路,长官,没招谁没惹谁,……”赫留金凑着空拳头咳嗽,开 口说。“我正跟密特里•密特里奇谈木柴的事,忽然间,这个坏东西无缘无故把我 的手指头咬一口。……请您原谅我,我是个干活的人。……我的活儿是细致的。
这得赔 我一笔钱才成,因为我也许一个星期都不能动这根手指头了。……法律上,长官, 也没有这么一条,说是人受了畜生的害就该忍着。……要是人人都遭狗咬,那还不如别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好。……”
“嗯!……不错,……”奥楚蔑洛夫严厉地说,咳嗽着,动了动眉毛。“不错。 ……这是谁家的狗?这种事我不能放过不管。我要拿点颜色出来叫那些放出狗来闯 祸的人看看!现在也该管管不愿意遵守法令的老爷们了!
等到罚了款,他,这个混 蛋,才会明白把狗和别的畜生放出来有什么下场!我要给他点厉害瞧瞧……叶尔德林,”警官对巡警说,“你去调查清楚这是谁家的狗,打个报告上来!这条狗得打 死才成。不许拖延!这多半是条疯狗。……我问你们:这是谁家的狗?”
“这条狗象是日加洛夫将军家的!”人群里有个人说。
“日加洛夫将军家的?嗯!……你,叶尔德林,把我身上的大衣脱下来。…… 天好热!大概快要下雨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懂:它怎么会咬你的?”奥楚蔑洛夫对赫留金说。“难道它够得到你的手指头?它身子矮小,可是你,要知道,长得这么高大!
你这个手指头多半是让小钉子扎破了,后来却异想天开,要人家赔你钱了。你这种人啊……谁都知道是个什么路数!我可知道你们这些魔鬼!”
“他,长官,把他的雪茄烟戳到它脸上去,拿它开心。它呢,不肯做傻瓜,就咬了他一口。……他是个无聊的人,长官!”
“你胡说,独眼龙!你眼睛看不见,为什么胡说?长官是明白人,看得出来谁 胡说,谁象当着上帝的面一样凭良心说话。……我要胡说,就让调解法官审判我 好了。他的法律上写得明白。……如今大家都平等了。……不瞒您说,……我弟弟 就在当宪兵。……”
“少说废话!”
“不,这条狗不是将军家的,……”巡警深思地说。“将军家里没有这样的狗。他家里的狗大半是大猎狗。……”
“你拿得准吗?”
“拿得准,长官。……”
“我自己也知道。将军家里的狗都名贵,都是良种,这条狗呢,鬼才知道是什 么东西!毛色不好,模样也不中看,……完全是下贱呸子。……他老人家会养这样的 狗?!你的脑筋上哪儿去了?要是这样的狗在彼得堡或者莫斯科让人碰上,你们知 道会怎样?
那儿才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一转眼的工夫就叫它断了气!你,赫留金,受了苦,这件事不能放过不管。……得教训他们一下!是时候了。……”
“不过也可能是将军家的狗……”巡警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它脸上又没写 着。……前几天我在他家院子里就见到过这样一条狗。”
“没错儿,是将军家的!”人群里有人说。
“嗯!……叶尔德林,给我穿上大衣吧。……好像起风了。……怪冷 的。……你带着这条狗到将军家里去一趟,在那儿问一下。……你就说这条狗是我 找着,派你送去的。……你说以后不要把它放到街上来。
也许是名贵的狗,要是 每个猪猡都拿雪茄烟戳到它脸上去,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它作践死。狗是娇嫩的动物 嘛。……你,蠢货,把手放下来!用不着把你那根蠢手指头摆出来!这都怪你自己 不好!……”
“将军家的厨师来了,我们来问问他吧。……喂,普洛诃尔!你过来,亲爱 的!你看看这条狗。……是你们家的吗?”
“瞎猜!我们那儿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狗!”
“那就用不着费很多工夫去问了,”奥楚蔑洛夫说。“这是条野狗!用不着多 说了。……既然他说是野狗,那就是野狗。……弄死它算了。”
“这条狗不是我们家的,”普洛诃尔继续说。“可这是将军哥哥的狗,他前几 天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的将军不喜欢这种狗。他老人家的哥哥喜欢。……”
“莫非他老人家的哥哥来了?乌拉吉米尔•伊凡尼奇来了?”奥楚蔑洛夫问, 他整个脸上洋溢着动情的笑容。“可了不得,主啊!我还不知道呢!他要来住一阵 吧?”
“住一阵。……”
“可了不得,主啊!……他是惦记弟弟了。……可我还不知道呢!那么这是他老人家的狗?很高兴。……你把它带去吧。……这条小狗怪不错的。……挺伶俐。……它把这家伙的手指头咬一口!哈哈哈哈!……咦,你干吗发抖?呜呜,……呜呜。……它生气了,小坏包,……好一条小狗崽子……”
普洛诃尔把狗叫过来,带着它离开了木柴场。……那群人就对着赫留金哈哈大笑。
“我早晚要收拾你!”奥楚蔑洛夫对他威胁说,然后把身上的大衣裹一裹紧,继续在市集的广场上巡视。
写作背景:
《变色龙》作于1884年,作品发表前,正是在俄国民意党人刺杀亚历山大二世(1881)之后,亚历山大三世一上台,在竭力强化警察统治的同时,也搞了一些掩人耳目的法令,给残暴的专制主义蒙上一层面纱。
1880年成立的治安最高委员会头目洛雷斯·麦里可夫后来当上了内务大臣,这是一个典型的两面派,人民称他为“狼嘴狐尾”。这时的警察再不是果戈理时代随意用拳头揍人的警棍了,而是打着遵守法令的官腔,干着献媚邀功的勾当。
契诃夫刻画的警官奥楚蔑洛夫正是沙皇专制警察统治的化身。因此,这篇作品讽刺、揭露的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孤立的警察,是那个崇拜官爵的俄国社会,是那个穷凶极恶的沙皇专制主义。
内容简介:
《变色龙》描写的是警官奥楚蔑洛夫审理狗咬人的事。小说中的小猎狗无疑就是这起事件的肇事者。狗咬人算不上什么新闻,但作家正是通过这样一件日常生活中发生的小事,来表现一个重大的社会问题,即揭露沙俄专制统治下的警察制度的反动与虚伪。
正是由于小猎狗的咬人,才给警官创造了一个审案的机会;才给警官的摇唇鼓舌,见风使舵,出尔反尔,趋炎附势,欺下媚上的丑陋卑劣的表演搭建了自我表现,自我暴露,自我塑造的平台;才将警官与社会底层人民群众之间的矛盾暴露无遗。
《变色龙》独具匠心,巧妙至极的构思,与小猎狗这一角色的设置至关重要。警官审案,当时难以认定的是这一只小猎狗的身份,而周围的人也只能是拿不定的推测。也就是说对小猎狗的身份具有暂时不确定性。
正是由于对小猎狗身份的反复推测,才造成了警官在审案时对小猎狗的观点和态度发生反复变化。如果小猎狗能够像鹦鹉学舌那样直接说出自己的主人来,即使警官具有魔术般的善变本领,那他无论如何也变色不成。
妙就妙在这只小猎狗只会咬人而不能开口说话,它到底是谁家的狗,其身份只能由旁人去猜断。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认为,小猎狗实际上是在借旁人之口舌在无声地导演着警官的变色“表演”。
正是在小猎狗这位身份暂时不明的“导演”的导演下,小说的故事情节才得戏剧性的发展,警官的人物性格才得以层层展现,警官的变色龙形象才跃然纸上,历历在目,从而小说的主题才得以巧妙的揭示出来。
变色龙
契诃夫
警官奥楚蔑洛夫穿着新的军大衣,提着小包,穿过市场的广场。他身后跟着一个火红色头发的巡警,端着一个筛子,盛满了没收来的醋栗。[“新”的军大衣,身后的巡警,以人物的服装、气派勾画了一个外表严肃、威风的警察形象;“手提小包”“端着醋栗”,揭示军警宪兵横行的世道。“没收来的”四字,反映了老百姓的自由和财产得不到保证。] 四下里一片沉静。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一片沉静,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描写社会环境的冷清、凄凉。]商店和饭馆的门无精打采地敞着,[“门无精打采地敞着”,暗示市场的不景气。把商店、饭馆的门比成“饥饿的嘴巴”,形象的写出了无顾客上门,门可罗雀的萧条景象。] 面对着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双关语,明指人类是上帝创造的,暗含沙皇的统治。这话有讽刺意味,画龙点睛。] 就跟许多饥饿的嘴巴一样;门口连一个乞丐也没有。[“门口连一个乞丐也没有”,从侧面写无顾客。]
[从开头至“连一个乞丐也没有”
社会环境,有一种压抑的氛围。这是军警宪兵当道的沙皇统治下的俄罗斯社会的写照。这部分以环境描写衬托人物性格。]
“好哇,你咬人?该死的东西!”奥楚蔑洛夫忽然听见叫喊声,“伙计们,别放走它!这年月,咬人可不行!逮住它!哎呦……哎呦!”[狗咬人本是街头巷尾平常小事,被咬人却喊出了“这年月,咬人可不行”,表示愤慨,使小事和时代背景联系起来,具有时代色彩。]
[从“好哇,”至“哎哟!”
一声喊叫,引出小狗,赫留金及围观的人群,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传来了狗的尖叫声。奥楚蔑洛夫向那边一瞧,看见从商人彼楚金的木柴厂[“木柴厂”,点明故事发生的地点,也是人物活动的舞台。] 里跑出来一条狗,用三条腿一颠一颠地跑着,[“三条腿,一颠一颠”,暗示狗被打伤。] 不住地回头瞧。“[不住地回头瞧”,暗示狗怕被追上、挨打的内心活动。]它后边跟着追来一个人,穿着浆硬的花布衬衫和敞着怀的坎肩。他追上狗,身子往前一探,扑倒在地下,抓住了狗的后腿。又传来了狗的叫声,还有人的叫喊:“别放走它!”有人从商店里探出头来,脸上还带着睡意。木柴厂四周很快就聚了一群人,仿佛一下子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个“钻”字写围观的人聚集之快和他们的无聊心情——以看热闹为乐。]
“好像出乱子了,长官!”巡警说。
奥楚蔑洛夫微微向左一转,[“微微……一转”,以主人公的貌似稳重来反衬他的装腔作势。]往人群那里走去。在木柴厂门口,他看见那个敞开了坎肩的人举起右手,把一个血淋淋的手指头伸给人们看。[“血淋淋的手指头”,表明赫留金作为受害人的身分。]他那半醉的脸上现出这样的神气:“我要揭你的皮,坏蛋!”就连那手指头也像是一面胜利的旗帜。[把“手指头”比作“一面胜利的旗帜”,因为他把它作为要求主持公道,甚至要求赔偿的证据。]奥楚蔑洛夫认出这人是首饰匠赫留金。这个案子的“罪犯”呢,坐在人群中央的地上,前腿劈开,浑身发抖——原来是一条白毛的小猎狗,脸尖尖的,背上有块黄斑。它那含泪的眼睛流露出悲苦和恐怖的神情。
“这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奥楚蔑洛夫挤进人群里去,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你究竟为什么举着那个手指头?……谁在嚷?”
“长官,我好好地走我的路,没招谁没惹谁……”赫留金开口了,拿手罩在嘴上,咳嗽一下,“我正在跟密特里·密特里奇谈木柴的事,忽然,这个贱畜生无缘无故就把这手指头咬了一口……您得原谅我,我是做工的人,我做的是细致的活儿。这得叫他们赔我一笔钱才成,因为也许我要有一个礼拜不能用这个手指头啦……长官,就连法律上也没有那么一条,说是人受了畜生的害就该忍着。要是人人都这么让畜生乱咬一阵,那在这世界上也没个活头了。”[“就连法律上也没有……”,赫留金提出法律根据,反映了底层人民机敏的一面。是作者讽喻沙皇的“法律”对人民的压迫。]
“嗯!不错……”奥楚蔑洛夫严厉地说,咳了一声,拧起眉头,[“严厉”“咳”“拧起”刻画了一个善于拿腔拿调、官气十足的警察老爷形象。]“不错……这是谁家的狗?我绝不轻易放过这件事!我要拿点颜色出来给那些放出狗来到处乱跑的人看看。那些老爷既然不愿意遵守法令,现在就得管管他们。等到他,那个混蛋,受了罚,拿出钱来,他才会知道放出这种狗来,放出这种野畜生来,会有什么下场。我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绝不轻易放过”“拿点颜色出来”“管管”“好教训”,刻画了一专横、粗野、貌似公正、严于执法的审判官形象。]叶尔德林,”警官对巡警说,“去调查一下,这是谁的狗,打个报告上来!这条狗呢,把它弄死好了。马上去办,别拖!这多半是条疯狗……请问,这到底是谁家的狗?”[“把它弄死好了”“野畜生”“疯狗”,这是奥楚蔑洛夫对狗的第一次宣判。]
“这好像是席加洛夫将军家的狗。”人群里有人说。
“席加洛夫将军?哦!……叶尔德林,帮我把大衣脱下来……真要命,天这么热,看样子多半要下雨了[一个“脱”的动作,一句“天这么热,多半要下雨了”,掩盖他对初判的惴惴不安和出尔反尔的狼狈相,为他若无其事的否定原判作掩护。]……只是有一件事我还不懂:它怎么会咬着你的?”奥楚蔑洛夫对赫留金说,“难道它够得着你的手指头?它是那么小;你呢,却长得这么魁梧!你那手指头一定是给小钉子弄破的,后来却异想天开,想得到一笔什么赔偿费了。你这种人啊……是出了名的!我可知道你们这些鬼东西是什么玩意儿!”[它怎么会咬着你?”“难道……”一连两问,表面是追问情况,实际是想否定原判。因此审判者未得到原告的回答,就作出了新的结论:“手指头是给小钉子弄破的”,想得到一笔“赔偿费”,这判断使赫留金由受害人转眼成了敲榨者。前后两次宣判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一会儿貌似公允、严于执法,一会儿横加诬害,不容申诉,紧扣题目“变色”两字,突出奥楚蔑洛夫以虚伪的执法面目来掩盖它横暴的本质。小说以此来影射沙皇专制的虚伪和专横。]
[从“嗯,不错”至“我可知道……玩意儿” 由痛骂狗到为狗辩护,这是奥楚蔑洛夫的“变色”。]
“长官,他本来是开玩笑,把烟卷戳到狗的脸上去;狗呢——可不肯做傻瓜,就咬了他一口……他是个荒唐的家伙,长官!”[独眼鬼的话,揭发了狗咬人的真相,与“发抖、悲苦、恐怖”呼应。]
“胡说,独眼鬼!你什么也没看见,你为什么胡说?他老人家是明白人,看得出来到底谁胡说,谁像当着上帝的面一样凭良心说话;要是我说了谎,那就让调解法官审问我好了。他的法律上说得明白,现在大家都平等啦。不瞒您说,我的兄弟就在当宪兵……”[“他的法律上……平等啦。”二点法律,引用法律为自己辩护,接着抬出“当宪兵”的兄弟。通过人物语言揭露沙皇法律的实质是:宪兵就是法律,对沙皇法律的又一次尖锐的讽刺。]
“少说废话!”
“不对,这不是将军家里的狗……”巡警深思地说,“将军家里没有这样的狗。他家的狗,全是大猎狗。”
“你拿得准吗?”
“拿得准,长官……”
“我也知道。将军家里都是些名贵的、纯种的狗;[未见将军家的狗,就肯定是“名贵的”,意在吹捧。]这条狗呢,鬼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毛色既不好,模样也不中看,完全是个下贱胚子。居然有人养这种狗!这人的脑子上哪儿去啦?要是这样的狗在彼得堡或者莫斯科让人碰见,你们猜猜看,结果会怎样?那儿的人可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三点法律,从侧面揭露法律在统治阶级眼里,不过是一纸空文,说明法律的虚伪性。]一眨眼的工夫就叫它断了气![同一条狗,由于主人不同,地位随之起落,时而“野畜生、疯狗”,时而小狗,忽而又成了“下贱胚子”,“一眨眼的工夫就叫它断了气”的狗。通过写狗的地位变化,写“变色”。]你呢,赫留金,受了害,我们绝不能不管。得好好教训他们一下!是时候了。”
“不过也说不定就是将军家的狗……”巡警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它的脸上又没写着……前几天我在将军家院子里看见过这样的一条狗。”
“没错儿,将军家的!”人群里有人说。
“哦!……叶尔德林老弟,给我穿上大衣吧……好像起风了,[“给我穿上大衣吧……”由“脱”到“穿”,反映了奥楚蔑洛夫的恐惧心理,穿大衣只是一种掩护,通过一脱一穿,一热一冷的细节描写,反映出人物的复杂心理活动。]挺冷……你把这条狗带到将军家里去,问问清楚。就说这狗是我找着,派人送上的。告诉他们别再把狗放到街上来了。说不定这是条名贵的狗;[就说这狗是我找着,派人送上的”,“说不定这是条名贵的狗”,又写“变色”。]可要是每个猪崽子都拿烟卷戳到它的鼻子上去,那它早就毁了。狗是娇贵的动物……你这混蛋,把手放下来!不用把你那蠢手指头伸出来!怪你自己不好!……”
“将军家的厨师来了,问他好了——喂,普洛诃尔!过来吧,老兄,上这儿来!瞧瞧这条狗,是你们家的吗?”
“瞎猜!我们那儿从来没有这样的狗!”
“那就用不着白费工夫再上那儿去问了,”奥楚蔑洛夫说,“这是条野狗![“这是条野狗!”再写“变色”。]用不着白费工夫说空话了。既然普洛诃尔说这是野狗,那它就是野狗。弄死它算了。”
“这不是我们的狗,”普洛诃尔接着说,“这是将军的哥哥的狗。他哥哥是前几天才到这儿来的。我们将军不喜欢这种小猎狗,他哥哥却喜欢。”
“他哥哥来啦?是乌拉吉米尔·伊凡尼奇吗?”奥楚蔑洛夫问,整个脸上洋溢着含笑的温情,“哎呀,天!我还不知道呢!他是上这儿来住一阵就走吗?”
“是来住一阵的。”
“哎呀,天!他是惦记他的兄弟了……可我还不知道呢!这么说,这是他老人家的狗?高兴得很……把它带走吧。这小狗还不赖,怪伶俐的,一口就咬破了这家伙的手指头![“这小狗还不赖,怪伶俐的,一口就咬破了这家伙的手指头!”,不但狗成了可爱的,连咬人都成了美德。最后点“变色”。]哈哈哈……得了,你干什么发抖呀?呜呜……呜呜……这坏蛋生气了……好一条小狗……”
普洛诃尔喊一声那条狗的名字,带着它从木柴厂走了。[三点木材厂,突出故事发生、结束的地点,前后呼应。]那群人就对着赫留金哈哈大笑。
“我早晚要收拾你!”奥楚蔑洛夫向他恐吓说,裹紧大衣,[“裹紧大衣”,四写大衣,前后呼应。]接着穿过市场的广场径自走了。[“穿过市场的广场径自走了”,开头结尾呼应。]
[从“普洛诃尔……”至“……径自走了”普洛诃尔带走了狗,“狗咬人”的案子宣告结束,留下的是观众对败诉的赫留金的哄笑和审判官奥楚蔑洛夫的威吓。]
奥楚蔑洛夫忽然听见叫喊声,“伙计们,别放走它!这年月,咬人可不行!逮住它!哎呦……哎呦!”[狗咬人本是街头巷尾平常小事,被咬人却喊出了“这年月,咬人可不行”,表示愤慨,使小事和时代背景联系起来,具有时代色彩。]
[从“好哇,”至“哎哟!”
一声喊叫,引出小狗,赫留金及围观的人群,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传来了狗的尖叫声。奥楚蔑洛夫向那边一瞧,看见从商人彼楚金的木柴厂[“木柴厂”,点明故事发生的地点,也是人物活动的舞台。] 里跑出来一条狗,用三条腿一颠一颠地跑着,[“三条腿,一颠一颠”,暗示狗被打伤。] 不住地回头瞧。“[不住地回头瞧”,暗示狗怕被追上、挨打的内心活动。]它后边跟着追来一个人,穿着浆硬的花布衬衫和敞着怀的坎肩。他追上狗,身子往前一探,扑倒在地下,抓住了狗的后腿。又传来了狗的叫声,还有人的叫喊:“别放走它!”有人从商店里探出头来,脸上还带着睡意。木柴厂四周很快就聚了一群人,仿佛一下子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个“钻”字写围观的人聚集之快和他们的无聊心情——以看热闹为乐。]
“好像出乱子了,长官!”巡警说。
奥楚蔑洛夫微微向左一转,[“微微……一转”,以主人公的貌似稳重来反衬他的装腔作势。]往人群那里走去。在木柴厂门口,他看见那个敞开了坎肩的人举起右手,把一个血淋淋的手指头伸给人们看。[“血淋淋的手指头”,表明赫留金作为受害人的身分。]他那半醉的脸上现出这样的神气:“我要揭你的皮,坏蛋!”就连那手指头也像是一面胜利的旗帜。[把“手指头”比作“一面胜利的旗帜”,因为他把它作为要求主持公道,甚至要求赔偿的证据。]奥楚蔑洛夫认出这人是首饰匠赫留金。这个案子的“罪犯”呢,坐在人群中央的地上,前腿劈开,浑身发抖——原来是一条白毛的小猎狗,脸尖尖的,背上有块黄斑。它那含泪的眼睛流露出悲苦和恐怖的神情。
“这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奥楚蔑洛夫挤进人群里去,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你究竟为什么举着那个手指头?……谁在嚷?”
“长官,我好好地走我的路,没招谁没惹谁……”赫留金开口了,拿手罩在嘴上,咳嗽一下,“我正在跟密特里·密特里奇谈木柴的事,忽然,这个贱畜生无缘无故就把这手指头咬了一口……您得原谅我,我是做工的人,我做的是细致的活儿。这得叫他们赔我一笔钱才成,因为也许我要有一个礼拜不能用这个手指头啦……长官,就连法律上也没有那么一条,说是人受了畜生的害就该忍着。要是人人都这么让畜生乱咬一阵,那在这世界上也没个活头了。”[“就连法律上也没有……”,赫留金提出法律根据,反映了底层人民机敏的一面。是作者讽喻沙皇的“法律”对人民的压迫。]
“嗯!不错……”奥楚蔑洛夫严厉地说,咳了一声,拧起眉头,[“严厉”“咳”“拧起”刻画了一个善于拿腔拿调、官气十足的警察老爷形象。]“不错……这是谁家的狗?我绝不轻易放过这件事!我要拿点颜色出来给那些放出狗来到处乱跑的人看看。那些老爷既然不愿意遵守法令,现在就得管管他们。等到他,那个混蛋,受了罚,拿出钱来,他才会知道放出这种狗来,放出这种野畜生来,会有什么下场。我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绝不轻易放过”“拿点颜色出来”“管管”“好教训”,刻画了一专横、粗野、貌似公正、严于执法的审判官形象。]叶尔德林,”警官对巡警说,“去调查一下,这是谁的狗,打个报告上来!这条狗呢,把它弄死好了。马上去办,别拖!这多半是条疯狗……请问,这到底是谁家的狗?”[“把它弄死好了”“野畜生”“疯狗”,这是奥楚蔑洛夫对狗的第一次宣判。]
“这好像是席加洛夫将军家的狗。”人群里有人说。
“席加洛夫将军?哦!……叶尔德林,帮我把大衣脱下来……真要命,天这么热,看样子
契诃夫短篇小说《变色龙》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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