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年少出仕,位至左徒,“入则与王图议政事,决定嫌疑;出则监察群下,应对诸侯。”可谓才华横溢,深得怀王之宠。此间,屈原极力举能荐贤,使庙堂之上一时“兰桂齐芳”。在如此优越的条件下,欲施行美政,应是志在必得,却落了个屡见贬逐,只能忧愁幽思于汨罗江畔,以至于自沉汨渊,只留下千年之后江面上的龙舟翩翩,我不禁为这位妙才深感悲哀——屈原虽可谓妙才,但并非明哲。为何这么说,这就得从“屈原之死”说起。
《离骚》中的屈原,始于出生,终于自杀。屈原之死,引来后世学者的纷纷议论。有“殉君说”、“尸谏说”、“殉国说”、“精神崩溃说”、“洁身自好说”等等。
司马迁《屈原贾生列传》评论道:“其后楚日以削,后数十年竟为秦所灭。”这里,司马迁把屈原之死与楚国之亡联系了起来,虽说不无夸大,但屈原之死宣示了一个国家需要怎样的知识分子阶级才能避免沦亡的命运。司马迁的评论,当然也赋予了他本人的感情和价值取向,着力凸现的是理想文人的现实意义。
班固在《离骚序》中说:“今若屈原,露才扬己,竞乎危国群小之间,以离谗贼。然责数怀王,怨恶椒、兰,愁神苦思,强非其人,忿怼不容,沉江而死,亦贬絜狂狷景行之士。”班固对屈原的不满亦是相当有名的。严格来说,班固对屈原一直很尊敬,主要不满的就是屈原的自杀。班固通过正统儒家思想的思路来批判屈原,认为自杀不符合儒家行为方式。屈原的自杀,在班固的眼中成为一种自恋的追求完美的表演,这样说不免过分,但班固的确凸现了屈原之死的负面意义。
王夫之在《楚辞通释》中说:“君子之进退生死,非一朝一夕之树立,惟极于死以为志,故可任性孤行也。”这里,王夫之强调的是屈原以死明志的人格态度。由明入清的王夫之,深感时代变迁对人格坚守的巨大影响。王夫之的评论,着力凸现的是理想文人的完美人格。
王夫之的讲法是有道理的,屈原的人生是追求“美”的人生,在现实政治中要求推行美政,在现实生活中追求形象的完美,在精神生活中追求人格理想的完美。可以说,追求“美”的人生是容易有“自杀”倾向的。俗语说:“死要面子活受罪。”追求美的人生,就是“要面子”的人生。一般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在追求“美”的人看来,宁愿“好死”也不愿“赖活着”。
围绕着屈原之死展开的这种种论述是各有其道理的,也都不能说服所有人。但如果我们从分析他的《离骚》入手,是否会有另一番理解呢?因为《离骚》创造的不仅是一种歌辞,而且是一个艺术世界。
首先,《离骚》创造了一个美好的象征的世界,这个世界表现的是屈原个体精神的张扬和个体品质的自我珍惜。香草象征着屈原的高洁品质,恶草象征着对小人的憎恶;而美人一般被认为是屈原自喻,或者是屈原追求的对象。屈原坚贞高洁的形象就是在这香草美人的象征中树立起来的。
第二,《离骚》描摹了一个黑白颠倒、君主昏庸的现实世界。屈原的悲伤在于,这个混浊的世界恰恰是他的故乡楚国。所以,他对君主的感情,对人民的感情,根本上都包容在对故乡的感情之中。在这个世界里,小人当道,君主被蒙蔽。这个现实的世界是《离骚》最具震撼力最具批判力的场景,也是整首歌辞的底色。
第三,《离骚》还创造了一个瑰丽神奇的神话世界,抒情主人公的远游、求女等活动都是在这个世界中展开的。这个神话的世界是屈原完美理想的化身。因此,神话中的抒情主人公显得无比强大,这就折射出屈原对个体张扬个体自由的无比渴望。神话中一次次的求女,则象征着屈原对完美的不懈追求。
这三个世界加起来,就是《离骚》的世界,即象征世界、现实世界和神话世界。但这三个世界在《离骚》中不是归于毁灭,就是变得黑暗,三个世界的理想其实都破碎了。这就导致了屈原的自杀:乱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算了吧!国里没有人能够理解我,我又何必一定要留念乡关?既然不能协助明君推行美政,既然人生不能完美,那我就不如死去依就水居的彭咸。
从《离骚》中,我们可以看到:屈原的自杀,既是无奈的选择,亦是时势的必然;既是个人理想的一朝破灭,亦是理想的执著坚持;既是个体生命的受挫,亦是个体精神的解脱;既有逃避现实的消极倾向,又有忠于国家民族的大无畏情怀。种种因素,交织在屈原自杀的事件中,使之复杂而又令人感动。
有人说,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破给人看,屈原的自杀就是《离骚》的悲剧;屈原的自杀,既是一种精神,更是一个错误。我们且不去论证这种说法是否正确,我们却不能忽视:我们对于屈原的过分狂热崇拜,是不完全正确的。当然,在今天,有传统文人既刚烈又脆弱的性格的人已经很少,但谁能在歌颂传统文化的同时,向我们指明传统文人的人格弱点?谁能在教授学生的同时,说明性格孤傲自闭的坏处?谁能在鄙薄轻视中国文化和盲目崇拜中国文化的两极之间,找到一个中间点,认识它、理解它、爱它?
对国家真挚深沉的爱和对自我高洁人格的坚持,使屈原始终坚守理想,生死以之10、《念奴娇》感想 苏轼的词,不论内容和形式,都不那么拘于一格。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