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绪福斯神话
聪明谨慎的西绪福斯,临死前最不放心的是自己的妻子,他担心妻子在他死后守不住贞节,而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女人。于是他命令妻子在他死后不要举行任何仪式,并将尸体抛在广场中央。他要以这种方式来检验妻子对他的爱情。
当西绪福斯合上双眼堕入地狱当天,他的尸体被抛到广场,然而广场上的人们如往常一样,没有因为一具僵尸横躺在广场中央,而使得他们心中笼罩上一层悲恸的昏暗。人们对待尸体的目光是冷漠的,好像这具尸体本身就是广场的一部分,在这里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人们视而不见或司空见惯。
在地狱里的西绪福斯,没有听到从广场传来的因为妻子把丈夫的尸体作如此处置,而遭到想象中的谴责,甚至他看到他的尸体抛向广场的那一刻,妻子眼神中还流露出一般人不易觉察的欣慰。他开始狂躁,他开始愤怒,他狂躁愤怒地在地狱指责人间的冷漠和无情,他狂躁愤怒地在地狱声讨那些在人间广场上正在对“爱情、尊严”作自欺欺人的诠释和说教的哲学家。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在膨胀,经脉舒展,发出吱吱声响,窘迫压抑的心脏擂响起战斗的鼓点,凝结成像冰一样冷的血骤然沸腾,他冲破地狱所有的羁绊,劈开地狱大门,重新站到了人间。他有理由去惩罚那些恣意践踏人类之爱和尊严的行径,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然而,一块等着他重返人间而设下的巨石,早已在地狱大门外准备好了。“救世主在天堂,你——西绪福斯——你这个来自地狱的死鬼,想充当救世主么?我们在这儿已候你多时了”,诸神用几乎没有骨头的绵软的手掌摸搓着巨石,放低嗓音对他说:“地狱你是再也回不去了,瞧见对面那座山了么,只有在它的主峰上再增添这么块石头,它才会显得更加巍峨,去吧,去把这块石头推上去,当石头成为山的一部分,你就真正的新生了。你要你记住,你不是上帝,你是西绪福斯。”诸神说完,像一股烟蒸发了,消散了。西绪福斯的满腔怒火,也不得不在巨石面前蒸发,消散。
一只巨大的秃鹫,在空中俯视着这片毫无生命迹象的茫茫旷野,它吃惊地发现了孤寂的西绪福斯。这个已经存在了亿万年的死寂的戈壁荒漠,怎么会有人的存在,他为什么要推着巨石?秃鹫看清了那张痛苦扭曲的脸,看清了紧贴在巨石上挤压变形的面颊,还有那落满泥土、抖动的肩膀,沾满泥土的双脚,完全僵直的胳膊,以及那坚实的满是泥土的双手。秃鹫在高处盘旋着、俯视着、探寻着。
寒来暑往,经过被渺渺空间和永恒的时间限制着的努力之后,目的就要达到了。西绪福斯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终于把巨石推到了山顶,霎那间,山峰高大巍峨了,霎那间,,巨石由于自身的重量,如厄运如疯狂、如湮没般又从山顶滚落下去。西绪福斯绝望地向山下望去,从没流过泪的他,第一次舔到了面颊上咸涩的泪水。他不知道幸福该是咸涩的,还是泪水该是咸涩的,但他知道必须把这巨石重新推向山顶。于是他又向山下走去。
盘旋、俯视、探寻了半个世纪的秃鹫,看到了如同纵欲者喷射完最后一滴欲火而坍塌的一幕,在空中冲着西绪福斯长鸣一声:荒谬!永远地飞走了。然而西绪福斯却永远在重复、停歇的磨难中,历经沧海桑田,把自己练就成了一块比他搬动的巨石还要坚硬的石头,使得沉重而均匀的脚步和跫音,使得短促而有力的呼吸,以及巨石上的每一个颗粒,漠漠戈壁、黑黢黢高山上的每一颗矿砂,构成了属于西绪福斯自己的世界。他开始在心里为自己所进行的努力感到充实,并在充实中提炼出快乐,他相信人类的命运就是他自己的命运:一样是孤守着落日,等候黑夜降临,一样是把周而复始的劳作当作一种幸福。
阳光直刺着他硕大阳刚健美的酱色裸体上,灰尘混着汗水紧紧附着在他身体表面,向空中散发着让人晕眩的腥味。他推动着巨石,每推动一次,就把已经死亡了的哲学家所篡改的人生哲学,进行一次鞭挞、批判和颠覆。他坚信,滑落山下被再次推向山顶的巨石是表达永恒时间的钟摆。死亡是夜里的阳光,苦难是不朽的幸福。
起风了,漠漠戈壁发出没有生命意义的低吟,黑黢黢的山峰沉睡在戈壁深处,静默地等待着在山脚下正将巨石向前缓慢推动的西绪福斯的又一次到来。不知什么时候哲学家的遗孀已站在了西绪福斯身后,像是要沿循他的劳役之路,又好像要做他的侍从和膜拜者。
西绪福斯(Sisyphus):人类中最狡猾者;死后在冥土受罚,永远推巨石上山,但将及山顶巨石又复落下。
西绪福斯以其狡猾机智闻名,他的机智令他囤积了大量财富,当他感到死神塔纳托斯差不多来时,他就蒙骗塔纳托斯令死神自己带上手铐,结果地上再没有人进入冥国,人们停止对冥王哈得斯进行献祭,宙斯命战神阿瑞斯去西叙福斯那里释放塔纳托斯,塔纳托斯立即摄走西叙福斯的灵魂,西叙福斯临死前叫妻子不要对冥王作献祭,冥王哈得斯及冥后佩尔塞福涅等不到献祭,西叙福斯就希望冥王放自己回人间,叫妻子作献祭后再回来。然而,西叙福斯并没有依约回到冥界,这激怒了哈得斯,哈得斯再派塔纳托斯去摄走西叙福斯的灵魂。
由于他的狡猾,他被判要将大石推上陡峭的高山,每次他用尽全力,大石快要到顶时,石头就会从其手中滑脱,又得重新推回去,干著无止境的劳动。
有一篇分析这个故事的文章——加缪的《西西弗的神话》(也译作《西绪福斯神话》)
诸神处罚西西弗不停地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又滚下山去,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
荷马说,西西弗是最终要死的人中最聪明最谨慎的人。但另有传说说他屈从于强盗生涯。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矛盾。各种说法的分歧在于是否要赋予这地狱中的无效劳动者的行为动机以价值。人们首先是以某种轻率的态度把他与诸神放在一起进行谴责,并历数他们的隐私。阿索玻斯的女儿埃癸娜被朱庇特劫走。父亲对女儿的失踪大为震惊并且怪罪于西西弗,深知内情的西西弗对阿索玻斯说,他可以告诉他女儿的消息,但必须以给柯兰特城堡供水为条件,他宁愿得到水的圣浴,而不是天火雷电。他因此被罚下地狱,荷马告诉我们西西弗曾经扼住过死神的喉咙。普洛托忍受不了地狱王国的荒凉寂寞,他催促战神把死神从其战胜者手中解放出来。
还有人说,西西弗在临死前冒失地要检验他妻子对他的爱情。他命令她把他的尸体扔在广场中央。不举行任何仪式。于是西西弗重堕地狱。他在地狱里对那恣意践踏人类之爱的行径十分愤慨。他获得普洛托的允诺重返人间以惩罚他的妻子。但当他又一次看到这大地的面貌,重新领略流水、阳光的抚爱,重新触摸那火热的石头、宽阔的大海的时候,他就再也不愿回到阴森的地狱中去了。冥王的诏令、气愤和警告都无济于事。他又在地球上生活了多年,面对起伏的山峦,奔腾的大海和大地的微笑他又生活了多年。诸神于是进行干涉。墨丘利跑来揪住这冒犯者的领子,把他从欢乐的生活中拉了出来,强行把他重新投入地狱,在那里,为惩罚他而设的巨石已准备就绪。
我们已经明白:西西弗是个荒谬的英雄。他之所以是荒谬的英雄,还因为他的激情和他所经受的磨难。他藐视神明,仇恨死亡,对生活充满激情,这必然使他受到难以用言语尽述的非人折磨:他以自己的整个身心致力于一种没有效果的事业。而这是为了对大地的无限热爱必须付出的代价。人们并没有谈到西西弗在地狱里的情况。创造这些神话是为了让人的想象使西西弗的形象栩栩如生。在西西弗身上,我们只能看到这样一幅图画:一个紧张的身体千百次地重复一个动作:搬动巨石,滚动它并把它推至山顶;我们看到的是一张痛苦扭曲的脸,看到的是紧贴在巨石上的面颊,那落满泥士、抖动的肩膀,沾满泥士的双脚,完全僵直的胳膊,以及那坚实的满是泥士的人的双手。经过被渺渺空间和永恒的时间限制着的努力之后,目的就达到了。西西弗于是看到巨石在几秒钟内又向着下面的世界滚下,而他则必须把这巨石重新推向山顶。他于是又向山下走去。
正是因为这种回复、停歇,我对西西弗产生了兴趣。这一张饱经磨难近似石头般坚硬的面孔已经自己化成了石头!我看到这个人以沉重而均匀的脚步走向那无尽的苦难。这个时刻就像一次呼吸那样短促,它的到来与西西弗的不幸一样是确定无疑的,这个时刻就是意识的时刻。在每一个这样的时刻中,他离开山顶并且逐渐地深入到诸神的巢穴中去,他超出了他自己的命运。他比他搬动的巨石还要坚硬。
如果说,这个神话是悲剧的,那是因为它的主人公是有意识的。若他行的每一步都依靠成功的希望所支持,那他的痛苦实际上又在那里呢?今天的工人终生都在劳动,终日完成的是同样的工作,这样的命运并非不比西西弗的命运荒谬。但是,这种命运只有在工人变得有意识的偶然时刻才是悲剧性的。西西弗,这诸神中的无产者,这进行无效劳役而又进行反叛的无产者,他完全清楚自己所处的悲惨境地:在他下山时,他想到的正是这悲惨的境地。造成西西弗痛苦的清醒意识同时也就造就了他的胜利。不存在不通过蔑视而自我超越的命运。
如果西西弗下山推石在某些天里是痛苦地进行着的,那么这个工作也可以在欢乐中进行。这并不是言过其实。我还想象西西弗又回头走向他的巨石,痛苦又重新开始。当对大地的想象过于着重于回忆,当对幸福的憧憬过于急切,那痛苦就在人的心灵深处升起:这就是巨石的胜利,这就是巨石本身。巨大的悲痛是难以承担的重负。这就是我们的客西马尼之夜。但是,雄辩的真理一旦被认识就会衰竭。因此,俄狄浦斯不知不觉首先屈从命运。而一旦他明白了一切,他的悲剧就开始了。与此同时,两眼失明而又丧失希望的俄狄浦斯认识到,他与世界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是一个年轻姑娘鲜润的手。他于是毫无顾忌地发出这样震撼人心的声音:"尽管我历尽艰难困苦,但我年逾不惑,我的灵魂深邃伟大,因而我认为我是幸福的。"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里洛夫都提出了荒谬胜利的法则。先贤的智慧与现代英雄主义汇合了。
人们要发现荒谬,就不能不想到要写某种有关幸福的教材。"哎,什么!就凭这些如此狭窄的道路……?"但是,世界只有一个。幸福与荒谬是同一大地的两个产儿。若说幸福一定是从荒谬的发现中产生的,那可能是错误的。因为荒谬的感情还很可能产生于幸福。"我认为我是幸福的",俄狄浦斯说,而这种说法是神圣的。它回响在人的疯狂而又有限的世界之中。它告诫人们一切都还没有也从没有被穷尽过。它把一个上帝从世界中驱逐出去,这个上帝是怀着不满足的心理以及对无效痛苦的偏好而进入人间的。它还把命运改造成为一件应该在人们之中得到安排的人的事情。
西西弗无声的全部快乐就在于此。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他的岩石是他的事情。同样,当荒谬的人深思他的痛苦时,他就使一切偶像哑然失声。在这突然重又沉默的世界中,大地升起千万个美妙细小的声音。无意识的、秘密的召唤,一切面貌提出的要求,这些都是胜利必不可少的对立面和应付的代价。不存在无阴影的太阳,而且必须认识黑夜。荒谬的人说"是",但他的努力永不停息。如果有一种个人的命运,就不会有更高的命运,或至少可以说,只有一种被人看作是宿命的和应受到蔑视的命运。此外,荒谬的人知道,他是自己生活的主人。在这微妙的时刻,人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之中,西西弗回身走向巨石,他静观这一系列没有关联而又变成他自己命运的行动,他的命运是他自己创造的,是在他的记忆的注视下聚合而又马上会被他的死亡固定的命运。因此,盲人从一开始就坚信一切人的东西都源于人道主义,就像盲人渴望看见而又知道黑夜是无穷尽的一样,西西弗永远行进。而巨石仍在滚动着。
我把西西弗留在山脚下!我们总是看到他身上的重负。而西西弗告诉我们,最高的虔诚是否认诸神并且搬掉石头。他也认为自己是幸福的。这个从此没有主宰的世界对他来讲既不是荒漠,也不是沃士。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颗矿砂唯有对西西弗才形成一个世界。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
叫 沸黎戥 他杀了皇后 所以被 惩罚 永远背着石头 在后来 我救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