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 园 田 居(其三)
陶渊明的《归园田居》一共有五首,这是其中的第三首。从表面上看,这首诗写的是田园劳作之乐,表现的是归隐山林的遁世思想;但把这首诗和其他的诗对比来看,作者的“愿”其实有它特殊的内涵。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这两句写在南山下种豆,草很茂盛豆苗却稀稀疏疏的。起句很平实,就像一个老农站在那里说话,让人觉得很亲切。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为了不使豆田荒芜,诗人一大早就下了地,到了晚上才披着月光回来。虽然很辛苦,但他并不抱怨,这从“带月荷锄归”的美景就可以看出来。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路窄草长,夕露沾衣,但衣服打湿了有什么可惜的呢?这句话看似平淡,但这种平淡正好映射了结尾这一句“但使愿无违”,使得“愿无违”强调得很充分。这里的“愿”更蕴含了不要在那污浊的现实世界中失去了自我的意思。
这首诗用语十分平淡自然。“种豆南山下”“夕露沾我衣”,朴素如随口而出,不见丝毫修饰。这自然平淡的诗句融入全诗醇美的意境之中,则使口语上升为诗句,使口语的平淡和诗意的醇美和谐地统一起来,形成陶诗平淡醇美的艺术特色。
陶诗于平淡中又富于情趣。陶诗的情趣来自于写意。“带月荷锄归”,劳动归来的诗人虽然独自一身,却有一轮明月陪伴。月下的诗人,肩扛一副锄头,穿行在齐腰深的草丛里,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月夜归耕图啊!其中洋溢着诗人心情的愉快和归隐的自豪。
“种豆南山下”平淡之语,“带月荷锄归”幽美之句;前句实,后句虚。全诗在平淡与幽美、实景与虚景的相互补衬下相映生辉,柔和完美。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的田园诗犹如中国古典的写意画,挥毫落纸,一蹴而就。不刻意追求雕琢的风雅,却已自然天成,与天地之气、万物之息浑然一体、相得益彰。作为田园诗的鼻祖,陶渊明描摹的对象多为恬静的自然风光,抑或质朴的田间生活。甚爱其“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诗句,因为它展现了真实而淡然的生活画面,少了些许世俗的喧嚣,而把心植根于广袤大地,也许那里才是“久在樊笼里”的他真正向往的归宿吧?
应该说陶渊明既是魏晋风流的代表人物,又曾有过入世的志向与情结,他的内心必然要经受两种思想的激烈冲撞。个人认为“隐逸”并不一定是其人生境界得到升华的选择,倒更像是一种对于宿命的无奈妥协。陶渊明在《杂诗》其二中就有“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聘”的感叹,而他反复强调对自然生活的渴望是否仅是出于掩饰或者自我慰藉的方式呢?陶渊明极力塑造了一个清高洒脱、怡然自得的隐士形象,而这也成为我国古代抑郁不得志的士大夫所崇尚的典型人物形象。
我一直认为陶渊明处于一种“形隐而心未隐”的暧昧状态,田园诗即是他为自己勾勒出的理想的“形隐”场所,当然,这种躬耕生活也渐渐抚慰了陶渊明坎坷仕途留下的创伤。但在其诗中,既有“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的催人发奋之作,也不乏受老庄哲学影响,主张一切顺其自然的诗句,如“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等等。由此可见,在陶渊明心中始终存在着对立的思想,也正因此,在其田园诗中,大多也把个人置于其间,这不仅是对“物我合一”的诠释与体现,也是对自身的希冀与苛求,借此来达到完全的“心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