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 花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首诗的题目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上面的“菊花”,另一种是“不第后赋菊”,出自唐末年代农民起义领袖(也称“冲天大将军”)的黄巢之手。
黄巢是今山东荷泽人,从小读过书,又能骑马射箭。他曾经到京城长安去参加进士考试。考了几次,都没有考中。公元875年率领数千人在曹州起义,878年继王仙芝(农民起义领袖,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死后被推为领袖,称冲天大将军。881年攻破唐朝京都长安,建立农民政权,国号大齐。但由于没有建立较稳固的根据地和未乘胜追歼残余势力,使敌人得以反扑。后因弹尽粮绝,被迫撤出长安,转战山东,884年在泰山狼虎谷战败自杀。
以下诗词解释摘自《唐诗鉴赏辞典》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重阳节(九月九)赏菊的风俗,相沿既远,这一天也无形中成了菊花节。这首菊花诗,其实并非泛咏菊花,而是遥庆菊花节。为什麽不用“九月九”而说“九月八”呢?是为了与后面的“杀”、“甲”字叶韵。一个“待”字是充满热情的期待,是热烈的向往。“待”到那一天会怎麽样呢?作者以石破天惊的奇句-“我花开后百花杀”接应上句。菊花开时百花已凋零,这本是自然规律,也是人们习以为常的自然现象。这里特意将菊花之“开”与百花之“杀”(凋零)并列在一起,构成鲜明对照,以显示其间的必然联系。作者亲切地称菊花为“我花”,显然是把它作为广大被压迫人民的象征,那么,与之相对的“百花”自然是喻指反动腐朽的封建统治集团了。“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整个长安城,都开满了带着黄金盔甲的菊花。它们散发出的阵阵浓郁香气,直冲云天,浸透全城。想象的奇特,设喻的新颖,辞采的壮伟,意境的瑰丽,都可谓前无古人。菊花,在封建文人笔下,最多不过把它作为劲节的化身,赞美其傲霜的品格;这里却赋予它农民起义军战士的战斗风貌与性格,把黄色的花瓣设想成战士的盔甲,使它从幽人高士之花成为最新最美的农民革命战士之花。正因为这样,作者笔下的菊花也就一变过去那种幽独淡雅的静态美,显现出一种豪迈粗犷、充满战斗气息的动态美。它既非“孤标”,也不止“丛菊”,而是花开满城,占尽秋光,散发出阵阵浓郁的战斗芳香,所以用“香阵”来形容。“冲”、“透”二字,分别写出其气势之盛与浸染之深,生动地展示出农民起义军攻占长安,主宰一切的胜利前景。
由此可见“满城尽带黄金甲”说的就是,在菊花盛开的秋季,总会有一天带着黄金盔甲的农民起义军,遍布整个长安城。显示出作者天翻地覆、扭转乾坤的壮志胸怀,不愧是揭竿而起的千古豪杰
不第后赋菊
黄巢
这是一首托物言志的诗。以菊花比喻起义军。“百花”自然是指起义军的所有敌人。因而虽是咏菊,却充满杀气。“黄金甲”令人想到的,不仅是金黄色的菊花,更有身披盔甲的部队。要说美,只能是寒光闪闪的杀戮之美。要说香,可能是致人死命的毒香。除了自己,没人敢去欣赏。选择菊花为喻体,也就选择了孤芳自赏,选择了消灭异己、唯我独尊。“我花开后百花杀”句毫不含糊地宣示了诗人的宏大构想。其二元哲学的斗争原则是:“百花”与“我花”不可同立于世,你死我活是不二的结果。若以自然季节而论,“我花”和“百花”之间本无冲突,各占天时,各展其美。但是将军不准,必欲“杀”之而后快。“杀”字的使用主要并不是为了解决押韵问题。若真是为韵所限,何不改成“百花谢后开我花”呢?所以,“杀”字意在表明,凡非“我花”者,统统地杀!从时间关系上讲,应该是“百花”先“杀”,“我花”后“开”。但“后”字的使用无疑增加了阐释的空间。关键在于“杀”字的时态,也即何时“杀”。倘若“杀”字是完成时(have been killed),可作正常理解,即“我花开时,百花已经被杀。”或“先杀百花,再开我花”。如果“杀”字是将来时(will be killed),其义即变成“先开我花,再杀百花”。这似乎与自然界的时间关系和起义进展的逻辑关系都相违背。也可能暗含了一种警告。若“我花开”了之后“百花”继续抗旨开放,“杀”无赦,与武则天强迫百花在冬天开放同样霸道。换言之,如果起义军夺取全国政权以后还有什么残余势力负隅顽抗,必须斩草除根,去恶务尽。总之,“杀”的目的,在于创造或维持“我花”一枝独秀、一统江山的局面。
不管这首诗怎么理解,可以肯定的是,黄巢不仅在战争过程中杀人(民间有“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难逃”之说。平心而论,凡是战争,杀人在所难免),而且在取得政权并把皇帝宝座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屁股下面之后,肯定还要杀人。兔死狗烹,乃是历代帝王难以超越的规律。但因为龙椅尚未坐热,就被人家赶走,也就少欠了滥杀功臣的血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如果当年他就懂得了“宜将剩勇追穷寇”的伟大真理,不知还要杀多少人。即使做了皇帝又怎么样呢?无非是封建王朝制度在另一个姓氏和国号下继续。过了几百年,另一帮人揭竿而起,历史又回到原点。至于当初威震四海的开国皇帝,“伟烈丰功”,“都付与苍烟落照。”剩下的只是杂草淹没的一堆荒冢而已。
我们无意苛求一个公元9世纪的中国农民起义领袖选择的斗争策略。中国的武装起义传统一直延续到20世纪。从建立政权来说,业绩稍差,因为老是有更狡猾的势力关键时候杀将出来抢摘胜利果实。从推翻政权而言,简直是屡试不爽。所以即使时间上有可能学习甘地的造反英雄们也表示不屑。但正是这种以暴易暴的恶性循环才使得中国历史永远在原地徘徊,无法摆脱“亚细亚生产方式”的魔咒,坐失了趁欧洲在黑暗的中世纪挣扎之际称霸世界的天赐良机,反而在文艺复兴之后的短短300年间被远远的抛在了“历史之外”,如今仍然在负重追赶。暴力必须否定,这就是今天重读黄巢《不第后赋菊》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