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巴特教育心理学化的明显特征是心理学化的彻底性及与伦理学的相关性。他不是把某一心理学知识具体运用在某个教育问题上,而是既包含在宏观的理论研究和体系建构中,又渗透在微观的教育工作与具体实践中,因此不论其心理学的科学程度如何,与前人相比他的心理学化具有最大的彻底性。这种彻底性源于他对教育学科自主性的认识,教育学应拥有自己独立发展的空间,一方面逐步完善学科自律机制,建立知识共同体的学术规范,另一方面渴望做出重大的理论贡献,赫尔巴特就是在试图建立一套科学的理论体系,他要求“普通教育学必须把论述基本概念放在一切论述之前”,以确立教育学的自主性,描绘整个教育概念体系。赫尔巴特的心理学应用与其伦理学相辅相成,共同为完善教育理论服务。运用心理学知识时,他始终不忘心理本身的社会性及教育科学的人文属性,具有平衡和谐的古典主义特色。如在教育目的和内容中,他强调把个性发展与拓展的社会需求相连,兼顾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内容,即在教育过程和方法上除正规教学外,也注重社会交往与经验的作用,体现了他对心理学与伦理学联系的深切关照,因伦理学是实践哲学,而心理学曾是哲学的分支,在本源上具有统一性,只是赫尔巴特有意识地把它们分别作为科学教育学大厦的两块基石。赫尔巴特教育心理学化的努力与追求教育的科学化密切相关,实质是致力于教育科学化的一次伟大尝试。虽然教育心理学化并不代表教育科学化,但在教育还没有自己的独立体系时,赫尔巴特找到了合理的基础进行系统化的阐述,建构了严密的逻辑体系,显然在追求教育的科学化。科学的工具理性要求教育教学关系必须依据一种科学标准,即从哲学、心理学的角度详细描述认识与学习的性质、过程与条件,并构建相应的教育教学原则、方式与方法。“建立关系之秩序的理论基础与衡量标准,并不是来自教育目的,而是来源于认识论、心理学”。赫尔巴特偏爱自然科学的准确性,他相信,整个精神活动可用数学公式表示,这是其心理学的一个基础。如果康德在演绎心理学上,没有上升到准确的自然科学行列是一个错误,赫尔巴特在这方面则显得早熟,“即使是伦理学,赫尔巴特也给予道德观念的不同方面和元素以精确的分析。”他把自己的教育研究建立在心理学基础之上,又把心理学的科学性建立在数学之上,从夸美纽斯至此大体完成了科学主义方法论基本思路的构建。“他的真正的教育思想首先在于他决不放弃教育学的独立性,正是他第一个充分明确地表达了这一思想。”“赫尔巴特在心理学中的永恒地位在于他对心理机能进行数学分析的贯彻到底,那是后来受到韦贝尔和费希纳并且在往后受到埃宾豪斯的称颂的;这种永恒地位还在于他的统觉群概念中形成的关于注意和整合作用的见解;在于他使学习过程成为一种实验和定量研究领域的坚决努力。”
赫尔巴特的教育心理学化绝非凭空产生,而是来自他对心理科学和教育工作的热爱,源于前人的影响和时代潮流的刺激以及教育学和心理学本身的学科特性。对科学心理学的追求和大学教师的身份与实践兴趣成为其教育心理学化的基础动力。出于建立完整心理学体系的动机,他希望在形而上学、经验、数学理论基础之上,把心理现象与规律阐释清楚,以指导其他科学领域尤其是教育领域。他强调数学对心理学的重要性。康德曾宣称,“除非具有数学成分,否则没有什么知识可以称得上科学”。赫尔巴特进一步指出,文化作为行为发展的决定性变量必须引起心理学研究的高度重视,心理学必须从思辨中解放出来,接受科学方法论的挑战,从分析人类的经验着手,客观地解释人类心理生活,而经验又是由人类的习俗、价值、种族等文化现象塑造出来的,因此应重视人种史和多文化的系统描述。19世纪的德国,科学的含义不仅意味着运用自然科学的计量方法,如赫尔巴特对数学、物理的偏爱,且在于德国独特的理性思辨文化传统,认为科学应符合逻辑的理论体系。德国教育家及科学家都比较重视哲学与基础科学的探讨,当英国仍被只重常识的经验主义左右时,德国却在科学上进行着创造性的实验与理论研究。“当时德国的教育心理学化思潮,看来也是反映了德国当时学术界重视基本理论研究的要求和学风。”因此,赫尔巴特的教育学体系具有德国学术界重视理性思辨的色彩。另外,19世纪前后德国对科学的崇尚及学校教育的蓬勃发展强烈要求改革教育,以提高教育教学效率,这大大刺激了人们寻求科学教育学的欲望,以及教育家对教育的心理基础的关注,而极富学养偏爱心理学和教育学的赫尔巴特在教育心理学化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十八世纪末和十九世纪初,一场教育理论和实践方面的革命已经在进行。其主要表现形式是抗议机械地灌输知识。它强调发展儿童固有智能的新观念。”赫尔巴特的教育心理学化继承了康德、裴斯泰洛齐的思想,还深受泛爱派教育家特拉普[E·C·Trapp,1745—1818]和神学教育家施瓦茨[F·H·Schwarz,1766—1837]等对儿童心理学的研究及教育史研究方法的影响。个人爱好、时代需求、思想来源成为赫尔巴特教育心理学化的必要条件,而教育学自身的发展规律及与心理学先天的融合优势为其心理学化的实现提供了可能。教育学和心理学同为研究“人的发展”的科学,广义上都属“人”学范畴,学科本身具有很多交叉融合的有利条件,为心理学作为研究教育的科学方法提供了实现的基础,也是教育科学发展的必然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