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和辛弃疾都是备受青睐的用典名家。他们在诗词用典方面却有着诸多不同之处:
在所选典故人物方面,李商隐多涉及历史上有着亡国亡家经历的封建帝王等人物,辛弃疾主要是具有超常智慧和英雄性格的名将、勇士、义士、侠士等。
在典故的组合方式上,李商隐善于把没有直接联系的诸多典故灵活的组合在一首诗中,利用典故所包蕴的氛围来表情达意;辛弃疾则选取那些与作者理性情感有着密切关联的典故。
在不同诗词中相同典故的运用方面,李商隐用典缺乏灵活性;而辛弃疾能够利用历史典故的多义性做到一典数用。
李商隐的诗在用典方面有三个主要的特色,第一是用典的不着痕迹,第二是死典活用,第三是化实为虚。
用典的最高境界就是将典故完全溶于诗歌中,如同撮盐入水,饮水乃知盐味。李商隐是此中高手,“寄寓痕迹似有若无”,不着痕迹却又恰如其分。
如《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首《无题》作为李商隐的代表诗作广为传诵,不仅因其文采优美,更因其用典洒脱自然,不着痕迹。
“东风”“百花”“春蚕”“蜡炬”都是实物,似乎平淡无奇,但是直至引出最后一联的“蓬山”和“青鸟”,顿时令人恍然大悟。“青鸟”是传说中三足的神鸟,是西王母的使者,“蓬山”是传说中的海外仙山。李商隐借助“蓬山”和“青鸟”,仿佛是绝望的悲哀痛苦中透露出坚韧执著,既悲观又坚定,既痛苦又执著,无不对应着现实遭遇与情感。
李商隐灵活地运用典故以情驭典,融典入景,使诗文收放自如,寓意空灵,跳跃多变,而又余味无穷。
如《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诗中运用了较为明显的典故“庄周梦蝶”和“杜鹃啼血”。庄周在虚渺的梦境中,忽而梦为蝴蝶,忽而醒来自己又是庄周,于是他不知自己到底是蝴蝶还是庄周,表现了梦境破灭后的迷惘。望帝蜀王号杜宇,国破死后化身为杜鹃,每年暮春啼鸣求偶,声哀情苦,表达了朦胧世界里的悲戚与怨愤。所用典故与“沧海月明珠有泪”和“蓝田日暖玉生烟”两句融合,展现了一幅触不可及的梦幻般迷茫的画面,表达出清寥寂寞、哀怨凄苦、迷惘变幻、虚渺飘忽的心声,留给读者的是一个开放性无边无际的想象空间。
李商隐的一生虽然与牛李党争相始终,奔走南北,寄人篱下,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但是他又不甘沉沦,一心追求生活的“真善美”。“香草美人”源于屈原、宋玉,纯是一种原始意象,而在李商隐笔下,就显得更加现实化,更容易被接受,也更容易使人联想其本身。
王国维认为李商隐的无题之诗“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这种用典技巧,使得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结合,相互映照,极大地丰富了诗歌的意境。
如《无题》(飒飒东南细雨来):飒飒东南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蝉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诗人把四个典故化实为虚,虽然内容上并不相联,但在诗人的笔下片段式地把情感连接起来,造成物象、意象的非逻辑、跳跃组合,出神入化。温馨的追忆,深情的期待,坚韧的追求,炽烈的燃烧和燃尽后绝望的悲哀,令人想到,现实残酷,世事难料,不管爱情多么美好,也许到最后只换来深深的失落。诗人承袭了楚骚的传统,以香草美人喻心目中所指的人物,借爱情的得失影射政治的得失,而“香草美人”则为他提供了精神的慰藉与心灵的抚慰。
(1)辛弃疾怀古词的用典,不在“掉书袋”,不在“堆砌”,而是用得天衣无缝,贴切自然,恰到好处,增强了词作的说服力和意境美。
(2)辛弃疾怀古词的用典,目的是托古喻今,表达内心丰富复杂的思想与情感。可以说辛弃疾怀古词的用典无不紧扣题旨,为词的中心服务。
(3)辛弃疾怀古词的用典灵活多变:
如《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刘备、桓温是正用,而张翰、许汜则是反用;又如《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孙权、刘裕、廉颇是正用,而刘义隆则是反用。
如《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的“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是明用,而“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则是暗用。
如《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下阕就是。《辛弃疾词选》中指出:“下片抒怀,写其壮志难酬之悲。不用直笔,连用三个故实,或反用,或正取,或半句缩住,以一波三折、一唱三叹手腕出之。”
(4)辛弃疾怀古词的用典做到了典议一体。
如《永泪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下阕借典讽今,亦史亦论,既表达了观点,又休现了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