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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些的时候总会拉个人来说。“你看看这个呀多鸟啊！”某些让人心里眼红得要命外表却装作非常鄙视的样子——“就算每天把这些利息换成十万个硬币拿去海边一个一个地扔也扔不完啊。”“一条普通的皮带也要五位数。”“存折后边数也数不清的零。”只能这么跟你谈钱。
谈理想谈友情谈亲情谈爱情谈人生的时候都非常容易。但是谈到钱，这个非常实际的问题的时候，就让人多多少少扭曲了本性。谈什么不好呢？干吗非得跟我谈钱？但耳朵还是很敏感地竖起来了。嘴上大咧咧地说着“嗨，不就是那点钱么？算个屁呀。”心理感叹着“哎呀，钱呀，那个真是个好东西。”
是的，我们不该谈钱。本来嘛，学生就该每天想想怎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想未来前途出路诸如此类的。根本不应该谈钱，你说是不？可是，当我饿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兜里没有半毛钱的时候，别说什么理想不理想学习不学习的了，就连一盒标价两块钱的炒面都会使我因为不起而感到非常非常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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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一段自我意识还非常薄弱的时期，那个时候五毛钱一包的就已经是我全部的快乐。在根本不知道钱究竟有多大的用途，也不知道钱是怎么来的，更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五花八门的诱惑的时候，世界干净得一无所有，一条橡皮筋，一块小石子，甚至只是晃着双腿看天，就可以无所事事又快乐无比地度过一天。如果再来一包，那可真是天堂了。
小时候住过的老子印象非常模糊，大概是一间很小很小的屋子，客厅有一把起毛的竹藤椅，常常窝在上面看电视，经常有老鼠三个一两个一伙叽叽喳喳地从眼前跑过，也不敢下去抓。老鼠是有关旧的最深刻的记忆。那是一个月的工资只有百来块钱，全家人所有的费用，水费、电费，一堆乱七八糟的费用加在一起，常常是不够用的。好像连老鼠胶的钱都没有。直到小学的时候分到了一间大一点的子，经济情况才开始好转起来。父母应该有眉开眼笑吧？不过小孩子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些很小的事，应该是四年级的时候，整个夏天只穿同一条裙子，是一条蓝白相间的裙子。穿到后来同学就问我是不是没衣服穿，怎么天天都穿这条。当时我回答说，不是呀，我回家就会脱了它。同学就笑，那你在家里衣服啊？大概是这样。长到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天我问妈妈，我小的时候整个夏天都穿同一条裙子你怎么不些新的给我呀？妈妈说，事实上当时你还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只是因为太喜欢那条裙子，所以才天天穿。我就愣住了。
现在想起来，那条裙子委实非常难看，穿出来也很丑。可是当时，对于这一条我执拗着要天天洗天天穿的裙子，妈妈只是想了想就纵容了女儿的小任性。喜欢就让她穿吧。她这么想着，但没有停止花钱更多标价昂贵的新衣服给我。没想到最后却被女儿责怪。其实真的，只是记不得了。
后来那条裙子是怎样消失的呢?也许是妈妈给了我五毛钱的时候，偷偷地扔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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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初中那会儿，我还是一个学习好得不得了的学生。可是初一下学期的时候，年级颁布了一帮一落实到户政策，我被派到跟一个成绩非常差的男生同桌。男生喜欢玩一个叫石器时代的游戏，常常在上课的时候看攻略书，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呀。然后——就非常没志气地堕落了。开始玩游戏，从新手到老手，一个游戏换一个游戏，由RPG到ONLINE，上课下课一睡再睡，小考大考一降再降。几乎整个初中阶段都是在我一边骂男生不好带坏了我，一边孜孜不倦地玩游戏中过去的。其实他也没什么不好，脾气很好很能让女生，无论谁有麻烦的事都愿意去帮忙。只是小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为你好就别教你玩坏东西，你叫他教你玩，他就教了。都是自己的错。可人都是这样的没，别人好的东西很快就忘掉，只记得别人一点点坏的东西，就大言不惭地说“那人可真坏呀！”就像总是觉得爸爸妈妈对自己很坏，给的东西总是比要的少好多好多。其实他们已经尽力地给了，可以给我的都给我了。
那个时候父母已经离了婚，我跟了爸爸，因为是他提出的离婚，所以在心里对他存有怨恨。又因为上网的事，跟他闹过很多矛盾，就益发怨恨他了。
上网是要很多钱的，给网吧老板的，给商店里点卡的，甚至通宵时给附近的快餐店的，没有一样不要钱。于是跟爸爸商量领固定的零花钱，可商量来商量去，他只肯给我一个月三十块钱。只有一张点卡的钱。没办法，只好自己想办法刮钱，什么学校要交费，多报几块钱，过年的钱硬说要自己存，其实全部拿来上网，生日的时候不要礼物，给我一个红包就好。现在想想，都是些很过分的事，爸爸生日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礼物给他，也经常不记得他的生日。但他从来不为自己生日时没收到礼物而生气，甚至在那天掏钱请女儿到饭店吃饭。而这个一点孝心都没有的女儿在吃饭的时候致函胡地说了几句生日快乐然后拼命地说多吃点这个多吃点那个。但到我生日的时候他问我要什么礼物，竟然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爸爸呢？每一年生日都费尽心思想让自己心爱的女儿过得开心一点，可每一次的礼物她都不喜欢，问她想要什么她也不说。后来，爸爸想，不如就直接给她钱吧，她喜欢什么就让她什么。
那时就算曾经有想过“爸爸会不会很烦恼呢”，但到了下一秒，心里念的脑里想的就又是上网了。通宵的网费比较便宜，就千方百计地瞒着爸爸出去上网。爸爸也不笨，安排了门口的保安监视着我什么时候出去，我就等保安睡着了才偷偷溜出去。就是这样斗智斗法，爸爸还三天两头揪我出来讲上网的坏处，而我则贯彻实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做法。到了最后，爸爸实在是没有办法管教这个固执得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女儿了，再这样下去这个只顾日兴一乐不顾长远后果的女儿就连高中都考不上了。于是爸爸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钱。对付这个看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女儿，爸爸承诺如果考上重点高中就奖她一万元。
其实爸爸并不富有，衣食住行都非常节俭，在餐桌上经常出现的一道菜是蒜蓉炒柚子皮，两毛钱一斤的柚子皮，浸软了就下锅炒，难吃得不得了，我的筷子从不在上面停留半秒。可爸爸总是把筷子伸到柚子皮里，夹一大把就着饭吃。一直都是这样，难吃的菜，最难吃的部位都是爸爸吃的，留下最好吃的给我，有时我不好意思了，就让他也吃，他却总是说不吃了你吃吧。柜子里的衣服少得一个小格子就装得完，他的女儿呢？衣服多得装了两个柜子还一天到晚吵着要新的。是不是全天下的爸爸都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定不是全天下的女儿都是这样的。
爸爸并不富有，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仍然拿出了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给女儿一项充满巨大诱惑的奖学金。至于他的女儿，那个自诩天才的女儿，在努力了一个学期终于考上示范性高中拿到那对她来说非常多的一万块奖金之后，就彻底地对游戏失去了热情。这件事情让她的爸爸，这个非常容易满足的爸爸暗自高兴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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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高中前的那个暑假我独自一人搬了出来住，那是一间比较偏远的子，一一厅，临近传说中四年后开通的地铁三线。虽然只是这样一间破子，爸爸也可以布置得很漂亮很温馨，电视、电脑、冰箱、微波炉、热水器、DD，所有应该有的电器都配置好了。他为此花费了大量的精力。而实际上，在时间倒退三个月的时候，爸爸被查出患了肝癌，偏末期的。虽然爸爸并没有在那之后变得一蹶不振，但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照顾这个麻烦的女儿了，连照顾自己也非常吃力，就让我自己搬出来住，上课的时候在学校住宿，周六日回家。而爸爸，则与他那个再婚的女人一起住，每星期来看我一次。坦白说，我恨那个女人，因此以前跟爸爸一起住的时候一直不肯让她过来住，直到现在爸爸需要人照顾了，真的非常需要了，我为他做的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不再捣乱。
事实上，在中考之前我一直不知道爸爸得了肝癌这件事。后来才得知在某个我埋怨爸爸又不在家的星期五，他就躺在开刀做手术，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痛得哭着叫我的名字，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在病里大声哭泣，嘴里还叫着那个仍毫不知情地在课堂里昏昏沌沌地上课的女儿。中考后我到探望他，他还躺在病床上下不了床，我当即就哭了。真的，只是在心里轻轻地想了一句“他是我的爸爸啊”，就突然哭得稀里哗啦的，收也收不住。爸爸也哭了，两父女隔着门跟病床这么一段距离互相对望着，哭得泣不成声。他是我的爸爸，就算曾经自己有多么恨他，但在知道他受到伤害的时候，那条由同样的血牵扯而成的线轻轻地晃了一下，悲伤的泪水就止也止不住。
爸爸患了肝癌，癌症是会死人的。前一天我还以为死亡还是离我很遥远的一个词语，今天死亡却以无比具象的姿态贴近了我。我哭，第一次从心底里感到害怕，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明白了——自己是爱着这个人的，爱着这个总爱板着脸教训我的爸爸，爱着这个总是不给我太多钱的爸爸。我爱他，虽然从未付出过，说起这话来特别不知羞耻底气不足。但是，我真的爱他，爱他就如他爱我一样，只因为他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理由。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后来爸爸还是有很多很多的烦恼。虽然他的女儿已经不爱上网了，可她还有很多其他的嗜好，爱动漫就要碟片，爱看书就要课外书，爱运动就要运动器材，于是他的女儿仍旧每个月向他伸手拿四百五十元，而这些钱常常是在一个月开始没十天就被用掉了一大半，然后在接下来的二十天里他的女儿就从家里带走他来的苹果当晚餐，六块钱一箱的饼干，常常饿得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嘴里叨念着两块钱一盒的炒面。纵然如此这般痛苦，下一个月仍旧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她常常感到非常疑惑——为什么钱总是不够用呢？然后跑到爸爸那里喊穷啊穷。这个女儿在哭过之后仍旧不知悔改地让她爸爸操碎了心。
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可又有一些不一样的。
九月份离十月份还差一个星期的时候，我回到家掏出自己所有的钱后发现只剩下一块多，居然真的只剩下一块多。我当即没有了主意——余下的一个星期该怎么过啊？那天晚上妈妈奇迹般地来看望我，我就试探性地对她说我没有钱了。她居然说你又不是跟我在一起你没钱关我什么事。她居然，真的就这么说。可我居然一点也不恨她。在迷恋上网的日子里有一段最贫穷的时候，我每个周末都到她那里假装想念她其实只是想借用那里的电脑上网兼偷钱。那件事一定是伤透了她的心，我就是这么坏的一个人，不把爱自己的人的心全伤透了就不罢休。唉，还是说回现在吧。当时我只是很焦急，急得就快要哭了。我是真的没钱了啊，是真的只剩下一块多了啊，只有一块多我是真的没有办法过一个星期的啊。我想啊想，急啊急，最终发现自己除了伸手向爸爸要之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隔天晚上爸爸来了之后，我就问他要下个月的生活费。
“下个月的生活费下个月才给，这么急做什么？”
“下个月一我要上课啊。”
“那就迟点再给。”
“早点给不行吗？”
爸爸看着我一直没说话，我也心虚得不敢说话。后来他要走了，我心想完了完了他不肯给我钱了。可是他转了个身又回来了，放下了四百五十块钱后对我说：“以后不要晚上不吃饭了，对身体不好的。”我整个人愣在那里。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知道这个花钱老是大手大脚的女儿为了省钱每天晚上都没有吃饭。这是对身体不好的。以致于当她想提早一个星期拿生活费的时候，他本来不想给的，因为那样会养成她的坏习惯，可是又怕她连吃饭的钱都没有，饿坏了身子。想来想去终于拿出了四百五十块钱说——以后不要晚上不吃饭了，对身体不好的。
虽然这个不乖不听话的女儿一再地让他失望，但他都沉默地容了。他想自己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两脚一伸就再也帮不了她了，而自己的妻子非常讨厌她，连她的亲生母亲也不太疼爱她，如果他死了，她可能连书都没得读。于是他了一张五万块的国债想交给她，又怕她误会自己是在交托后事而感到悲伤，就对她说这是考上重点高中的奖励。于是他了一间价值十万元的子签上她的名字，又说是奖励给她的。他想，以后她就有书可读了，也有子住了，无论怎样也有一个可以避风的家了。
他只能给她钱，多一点再多一点的钱，一直一直，用这种方式默默地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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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爸爸妈妈谈得最多的就是钱。我们经常坐在一起的时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非是要钱和要多少的问题。事实上大家都不知道除此之外应该跟对方说些什么好。如果不聊钱的话很快就会吵架。
总觉得，无论跟谁谈钱这个问题都是不恰当的，只有跟你们，我的爸爸妈妈，跟你们谈钱的时候才会理所当然。是你们理所当然要给我钱吗？还是你们理所当然要爱我要付出？
而我，又是怎样因为这一万元，或者只是一百元，五百元，一千元……我是怎样因为它们而长大的？这么多笔钱加起来，究竟是一个怎样庞大而艰辛的距离。它就横在我们中间。
这之间的差距该怎么填。
你夹起一箸菜放进碗里：“你能听话一点我就很高兴了。”
爱从来都是一文不值的，因为它从不并永远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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