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仍淡淡的有些凉意。
我抱紧了双肩,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月儿圆圆,水洗一般的清冷皎洁,夜色中,让我想起你那晚的眼睛。
这样的夜,想念你。
我想都已经很久了吧,该忘的都已经忘了吧,可是,为什么曾经的记忆却依然历历在目呢?
第一次见你,眉眼含笑地望着我,似曾相识的样子。“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我诧异,红楼梦里宝黛相见时的经典Pose.
谁说过,越是不安的心灵越需要经典,就象我们看铁达尼落泪,却并不奢望自己有天能成为Rose或者Jack.可是,红尘中的我们就是这样,一边说着失望,一边寻找着希望。
那一段日子。
听你说起你的故乡-那个遥远的地方,那儿有高高的井架,整齐的抽油机,还有那黑色的油浆,浸透了你少年时的梦想。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认识了我自己,原来平凡的自己有那么多的梦想,那么多的渴望,而最重要的是,你让我知道了,我原来也有一双能飞翔的翅膀。
而你呢,惊叹于我家乡的蓝天,那么高,高到能让人放下所有的烦恼;而云呢,那么白,白到象孩子的心灵一样让人悸动……于是,那美丽的胡杨,那戈壁的落日……都通过你手中那台薄薄的笔记本,走到了外面的世界,换来了更多的称羡的眼光。
而我,这个沙漠的女儿,竟也成了你描述中最动人的那一章。
我从来没有发现文字竟有那么大的魅力,生硬的,没有生命的东西,在看你的手中,竟有了魔力一般的,给人温暖。那一种感受,简简单单,能让人在心里悄悄的开出花来,我想那就是爱吧。而油田――那个遥远的地方,因为你的存在,也在我心里清晰而亲切了许多。
故乡那年的烟花,开放的格外绚烂夺目。
而我此时的心,比烟花更为灿烂,只是因为你在我的身边。
雪下了。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有一朵花儿轻轻飘在我的手上,慢慢的融化,沁成了一滴水,象泪,珍藏在心底的那一滴泪。
在这个时刻,和你的目光相遇,我只好束手就擒。而你的眼神依然清澈,两粒黝黑的石头纤尘不染。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你避开了我的炽热,凝望着粉妆玉琢的天际。
你爱的是春天/我爱的是秋天/秋季和我相似/而春天却象是你/你红红的脸/是春天的玫瑰/我的疲倦的眼光/是秋天太阳的光辉/假如,我向前一步/再跨一步向前/那时/我就到了冬日寒冷的门边……
你突然噤声。
我的泪不可抑止的滴落下来,爱若觉得你够资格,它自会为你带路。
可是/你假如退后一步/我又跑一步向前/哪/我们就一同位在/美丽的、热烈的夏天。
我恨恨地看着你眼中的诧异,你不由的抖动了一下,我伸手搂住了你,你挣扎,我毫不退让。我们僵持,终于,你输了,伏下身来吻住了我。
那一瞬间的幸福,足可以于平淡的一生相抵。
恍惚中,你却忽然推开我,用力地,决绝地,然后奔下山去。我深深负伤,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我回到了家,可是,你却走了。我握着自己的所有,寻找你的踪迹。在你们留下的简易的工棚里,我找到了它,是一阕词中的一句:还君明珠双泪垂。在铁皮的墙上,那刻痕异乎寻常的凌乱,深深的。十指连心,心痛经年。象我此刻面对它的心情。
也许没有说出口的,才是无瑕的,最美的。
爱,在不对的时间。那么,故事中的你和我,注定只能在生命的长河中相遇,而后离去。
美丽的夏天终不会属于你我,它只属于心底。
苦夏
冯骥才
这一日,终于撂下扇子。来自天上干燥清爽的风,忽吹得我衣袂飞举,并从袖口和裤管钻进来,把周身溜溜地抚动。我惊讶地看着阳光下依旧夺目的风景,不明白数日前那个酷烈非常的夏天突然到哪里去了。
四季是来自于宇宙最大的拍节。在每一个拍节里,大地的景观便全然变换与更新。四季还赋予地球以诗,故而悟性极强的中国人,在绝句中确立的法则是:起、承、转、合。这四个字恰恰就是四季的本质。起始如春,承续似夏,转变若秋,合拢为冬。合在一起,不正是地球生命完整的一轮?为此,天地间一切生命全都依从着这一拍节,无论岁岁枯荣与生死的花草百虫,还是生命百岁的漫漫人生。然而在这生命的四季里,最壮美和最热烈的不是这长长的夏吗?
女人们孩提时的记忆散布在四季;男人们的童年往事大多是在夏天里。这由于我们儿时的伴侣总是各种各样的昆虫。蜻蜓、天牛、蚂蚱、螳螂、蝴蝶、蝉、蚂蚁、蚯蚓,此外还有青蛙和鱼儿,它们都是夏日生活的主角,每种昆虫都给我们带来无穷的快乐。甚至我对家人和朋友们记忆最深刻的细节,也都与昆虫有关。比如妹妹一见到壁虎就发出一种特别恐怖的尖叫;比如邻家那个斜眼的男孩子专门残害蜻蜓;比如同班一个最好看的女生头上花形的发卡,总招来蝴蝶落在上边;再比如,父亲睡在铺了凉席的地板上,夜里翻身居然压死了一只蝎子。这不可思议的事使我感到父亲的无比强大。后来你亲挨斗、挨整、写检查;我劝慰和宽解他,怕他自杀,替他写检查——那是我最初写作的内容之一。这时候父亲那种强大感便不复存在。生活中的一切事物,包括夏天的意味全都发生了变化。
在快乐的童年里,根本不会感到蒸笼般夏天的难耐与难熬。惟有在此后艰难的人生里,才体会到苦夏的滋味。快乐把时光缩短,苦难把岁月拉长,一如这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苦夏。但我至今不喜欢谈自己往日的苦楚与磨砺。相反,我却从中领悟到“苦”字的分量。苦,原是生活中的蜜。人生的一切收获都压在沉甸甸的苦字的下边。然而一半的苦字下边又是一无所有。你用尽平生的力气,最终所获与初始的愿望竟然去之千里。这该怎么想?
于是我懂得了这苦夏——它不是无尽头的暑热的折磨,而是我们顶着毒日头默默又坚忍的苦斗的本身。人生的力量全是对手给的,那就是要把对手的压力吸入自己的骨头里。强者之力最主要的是承受力,只有在匪夷所思的承爱中才会感到自己属于强者。也许为此,我的写作一大半是在夏季。很多作家包括普希金不都是在爽朗而惬意的秋天里开花结果?我却每每进入炎热的夏季,反而写作力加倍地旺盛。我想,这一定是那些沉重的人生的苦夏,锻造出我这个反常的性格习惯。我太熟悉那种写作久了,汗湿的胳膊粘在书桌玻璃上的美妙无比的感觉。
在维瓦第的《四季》中,我常常只听“夏”的一章。它使我激动,胜过春之勃发、秋之灿烂、冬之静穆。友人说“夏”的一章,极尽华丽之美。我说我从中感受到的,却是夏的苦涩与艰辛,甚至还有一点儿悲壮。友人说,我在这音乐情境里已经放进去太多自己的故事,我点点头,并告诉他我的音乐体验。音乐的最高境界是超越听觉:不只是它给你,更是你给它。
年年夏日,我都会这样体验一次夏的意义,从而激情迸发,心境昂然。一手撑着滚烫的酷暑,一手写下许多文字来。
今年我还发现,这伏夏不是被风吹去的,更不是给我们的扇子轰走的——
夏天是被它自己融化掉的。 因为,夏天的最后一刻,总是它酷热的极致。我明白了,综是耗尽自己的一切,才显示出夏的无边威力。生命的快乐是能量淋漓尽致地发挥。但谁能像它这样,用一种自焚的形式,创造出这火一样辉煌的顶点?
于是,我充满了夏之崇拜!我要一连跨过眼前的辽阔的秋,悠长的冬和遥远的春,再一次邂逅你,我精神的无尚境界——苦夏!